闲来无事时,她常做些女红。
坐在徐皇后身旁的女官瞧见朱高煌与曌儿走进来,赶忙起身恭敬行礼。
“燕王殿下万福金安,郡主万福金安。”
徐皇后一见曌儿,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哎呀,一夜不见,曌儿有没有惦记奶奶呀?”
曌儿乖巧地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桌上摆着的马蹄酥。
这小丫头嘴馋得很,见了吃食就挪不动步。
徐皇后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笑着拿起一块马蹄酥递到她嘴边。
“来,张嘴,这是奶奶刚吩咐御厨新做的马蹄酥。”
曌儿小口咬了一下,酥香松软,甜润不腻,和绿豆糕的滋味全然不同。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小仓鼠般飞快地咀嚼起来。
待她咽下这一口,徐皇后便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马蹄酥递了过去。
尝过滋味后,曌儿不再小口试探,直接一口将剩下的糕点全含进嘴里。
朱高煌好笑地望着这个小贪吃鬼,顺手提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晾着。
马蹄酥略有些油腻,正好喝口茶解解腻。
徐皇后将曌儿牵到身旁的凳子上坐好,把那盘点心推到她面前,由着她自己享用,这才转身与朱高煌谈起正事。
“今日早朝,你父皇同你们说过曌儿册封大典的事了吧?”
此事昨夜朱棣与她反复商议许久才定下,连日子也是精心挑选的。
虽主要为曌儿册封,却也暗含其他朝政考量。
朱高煌点了点头:“全凭父皇母后安排。”
皇家典礼的繁琐程度远超想象,他实在不愿在此事上耗费心力。
徐皇后深知儿子的性情,便不再多言。
“暂定中秋之后举行曌儿的册封大典。
今年中秋,大明的各个藩属国及周边诸邦皆会前来朝贡。”
一百六十
“你父皇的意思是,让这些前来朝贡的人,在朝见之后,再参加曌儿的册封典礼。”
“到时候你出手,震慑一下他们。”
这些年来,大明一直忙于应付草原上的蒙古三部,对这些周边小国反而有些疏忽。
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他们一番,
让他们明白,大明依然是大明。
老虎只是打个盹,并没有变成病猫。
至于如何威慑,
这对朱高煌而言实在轻而易举。
朱高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我来为你引见一下。”
徐皇后将侍立一旁的女官带上前来。
“煌儿,这位是胡尚仪,负责掌管宫中礼仪。”
“到时她会派人替曌儿准备大典的礼服,并教导她宫廷礼仪。”
曌儿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很多规矩都不熟悉。
但身为皇室一员,一时不懂尚可,总不能一直不懂。
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的。
胡尚仪是一位中年女官,
向来以办事严谨、干练着称,深得徐皇后信任。
胡尚仪微微欠身行礼:
“燕王殿下若有任何吩咐,尽管交代在下。”
其实胡尚仪并非初次见到朱高煌,
她对这位容貌俊美如仙的王爷印象极为深刻。
只不过那时朱高煌还年幼,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她。
然而,朱高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惊骇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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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
“你和胡惟庸是什么关系?”
朱高煌轻轻摩挲手中的茶杯,
忽然问出这句令人措手不及的话。
胡尚仪顿时惊愕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胡惟庸乃是大明开国名臣,
也是汉人历史上最后一位丞相。
晚年时,他被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以谋逆罪处死,
并由此引发长达十年、牵连三万余人的“胡惟庸案”
。
“煌儿,你在说什么?胡尚仪和胡惟庸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当年胡惟庸一家,除了他儿子因娶了太祖长女成为驸马,
仅被流放之外,
其余族人无一幸免。
毕竟自马皇后去世后,太祖便再无约束,
** 时也毫不留情。
而且胡尚仪从小就生活在宫里。
身份若查不清楚,根本不可能被选入宫。
朱高煌并未开口,只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他在等待胡尚仪的回答。
胡尚仪头上冷汗涔涔,突然跪倒在地上,
额头触地。
“燕王饶命!”
尽管朱高煌只是静 ** 着,什么都没做,
她却感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若不说出真相,
必死无疑!
徐皇后惊讶地看着跪地发抖的胡尚仪:
“胡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婉是胡尚仪的本名。
徐皇后并不愚钝,
从胡婉的反应中已能看出——
她必然与胡惟庸有所关联。
“胡惟庸是罪臣的叔爷。”
“罪臣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叔爷收养才得以活命。”
“后来叔爷被处决,家人也受牵连。”
“罪臣运气好,被仁慈的懿文太子救下,送进了宫中。”
“直到今日。”
徐皇后沉默不语。
这命运何其讽刺。
家人被朱家人所杀,自己却被朱家人所救,
如今竟成了掌管六局的胡尚仪。
“煌儿,你怎么知道胡尚仪与胡惟庸有关?”
朱高煌一边为曌儿斟满茶,一边答道:
“从前在宫里时偶然见过一次。”
“她那时在枯井边偷偷祭奠一块刻着‘胡’字的无名木牌。”
“宫中祭祀皆有固定时日,不必这般偷偷摸摸。”
胡尚仪伏在地上苦笑。
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因一次祭拜而暴露。
“罪臣隐瞒身份,罪不可赦,请皇后娘娘责罚。”
她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一个全家被诛、与皇家有血海深仇的人潜入宫中,
谁又会相信她毫无二心?
徐皇后揉了揉额角:
“先起来吧。”
“你在宫中多年,一向恪尽职守。”
“何况当年胡丞相一案确实多有隐情。”
“只要你心中已无怨恨,本宫也不会严加追究。”
徐皇后感到颇为烦恼。
吏部办事不力,竟连宫中六局尚仪的出身背景都未能查清。
尚仪虽品级不高,却是女官所能晋升的最高职位。
此职极为关键,一旦空缺,宫中将陷入混乱。
胡尚仪的能力,徐皇后一直看在眼里。
多年来,宫中大小事务、祭祀礼仪,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若真要撤换,徐皇后实在不忍。
“谢皇后慈悲,罪臣定当竭诚效命。”
胡尚仪心跳不止,没想到皇后竟这样轻易放过她。
徐皇后亲手扶起胡尚仪。
“下午带几个人去燕王府,教导永乐郡主礼仪,并筹备大典事宜,该办的都办妥。”
“就这些,退下吧。”
胡尚仪应声领命。
“遵旨,属下告退。”
她快步走出坤宁宫,背靠宫墙,身体缓缓滑下。
她紧攥衣领,双腿依然发软,使不上力。
当朱高煌揭露她身份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崩地裂。
胡尚仪倚墙良久,待腿脚恢复力气,才起身离去。
坤宁宫内,徐皇后召来一名宫女。
“传令尚食局主事,近日多留意胡尚仪的动向。”
别看徐皇后平日慈眉善目,手段却丝毫不弱。
当年在北平,她便执掌内政;迁都应天后,朱棣常年在外征战,后宫诸事皆由她一手打理,从未出过纰漏。
宫中各处皆有她的眼线,每日风吹草动,皆有人向她禀报。
朱高煌不解地问徐皇后:
“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处死不就好了?”
既然知道她可能生事,何不防患于未然?
处决了,不就一了百了?
一百六十三
徐皇后无奈地轻拍朱高煌的手臂。
“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
“今早朝会还没结束,就有人来报,说你又处置了不少人。”
“回头你父皇又该头疼该提拔谁来填补空缺了。”
“尚仪在内宫就如同内阁首辅,岂是说处置就能处置的?”
“就算真要处置,也得先等我培养出接替的人选。”
这便是徐皇后处事的手腕。
其中自有分寸。
何时该严惩,何时该宽宥。
急办还是缓行,都颇有讲究。
朱高煌耸耸肩,这些事还是交由徐皇后来操心吧。
曌儿对周遭浑然不觉,满心惦记着那盘马蹄酥。
不一会儿,整盘点心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连盘底的点心碎屑也没放过。
正用指尖一点点拈着送进嘴里。
朱高煌看得忍俊不禁。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馋成这样,午饭还吃得下吗?”
“本来今日还打算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菜。”
一听说朱高煌要下厨。
曌儿立刻来了精神。
忙不迭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我……还能吃。”
这般娇憨模样惹得徐皇后又将她搂进怀里好一阵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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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尚仪扶着宫墙缓步走回尚仪局。
还未进门,便听见几个宫女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一位年长些的宫女正说得起劲:
“可曾听说?咱们大明还有位燕王,前两日刚回应天府。”
“当真?不是只有汉王和赵王吗?”
“千真万确,坤宁宫的姐妹说的。
据说瞧着才二十出头,最要紧的是那宫女说,光是看上一眼魂都要飞走了。”
“真有这般夸张?”
“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