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晷的光芒骤然熄灭,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掐灭的烛火,整个“望天坪”瞬间陷入死寂与黑暗,只有凛冽的山风呼啸着掠过冰冷的岩石,卷起零星雪沫。沈清弦瘫倒在冰冷的星晷石盘中央,浑身脱力,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怀中“火种”的灼热感迅速消退,变回一块冰冷沉寂的金属,紧贴着她冰凉的心口。意识在虚脱的边缘剧烈摇摆,脑海中只剩下那道光柱冲天而起、与北斗七星相连的短暂绚烂景象。
成功了吗?那承载了无数鲜血和牺牲的数据洪流,是否已穿越浩瀚星空,抵达了预设的彼岸?她不知道。她只完成了使命的一半——点燃烽火。而烽火能否引来援军,真相能否大白于天下,已非她所能掌控。
山下,枪声、呼喊声、惨叫声、引擎的轰鸣声混杂成一片,如同沸腾的油锅。探照灯的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射,将陡峭的山脊映照得如同白昼,又迅速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精准火力击碎、熄灭。那几名突然出现、身手矫健如猿猴、火力凶猛的神秘人,正凭借有利地形,死死压制着试图冲上山顶的追兵。他们的战术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绝非乌合之众,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小队。
他们是谁?是敌是友?是周维明系统崩溃前派出的最后援兵?还是……另一股觊觎“火种”或“星晷”秘密的势力?沈清弦的大脑因极度疲惫和失血而一片混沌,无法思考。她只能蜷缩在星晷的阴影里,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火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听着耳边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的交火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裁决。
时间在枪林弹雨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山下的攻势似乎被暂时遏制住了,但神秘狙击手们的弹药似乎并不充足,火力开始减弱。追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加强了攻势,试图凭借人数优势强行突破。
“砰!”一颗流弹击中星晷边缘,碎石溅到沈清弦脸上,带来一阵刺痛。她猛地一颤,意识清醒了几分。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乱离开这里!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身体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伤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寒冷和失血让她的四肢麻木僵硬。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咻——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山腰处响起,火光冲天,显然是神秘人使用了手雷之类的武器,暂时逼退了追兵的又一次冲锋。借着爆炸的火光,沈清弦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山地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动作迅如猎豹的身影,正利用岩石掩护,以惊人的速度向山顶攀援而来!
他的目标是她!
沈清弦心脏骤缩,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却无处可躲。
那人几个起落便跃上平台,动作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平台,目光瞬间锁定在蜷缩在星晷旁的沈清弦身上。他快步走近,蹲下身,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油彩审视着她。
“还能动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说的是汉语,却带着奇怪的口音。
沈清弦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快速说道:“没时间了!山下至少还有三队人,我们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撤离!”他边说边伸手试图扶起她。
“你们……是谁?”沈清弦猛地缩回手,声音嘶哑地问。
那人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语速极快:“‘观星者’。受人之托,带你离开。信不信由你,留下必死无疑!”
观星者?又一个从未听过的代号!受谁之托?周维明?守碑人?还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山下的枪声再次密集起来,追兵正在重新组织进攻。留下,确实是死路一条。跟这个神秘人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了!
沈清弦咬了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借助那人的搀扶,挣扎着站起。她的右腿完全无法受力,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
“走那边!有绳降点!”那人指着平台另一侧陡峭的悬崖。悬崖下云雾弥漫,深不见底。
绳降?以她现在的状态?简直是自杀!
但此刻已无更好的选择。那人半扶半抱地拖着她,快速移动到悬崖边。那里果然固定着几根牢固的登山绳,垂入下方的云雾中。
“抱紧我!闭上眼睛!”那人用一条安全绳将她和自己紧紧捆在一起,命令道。
沈清弦依言死死抱住他坚实的后背,闭上眼睛。下一刻,她感到身体猛地一坠,耳边风声呼啸,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那人竟然带着她,直接跃下了悬崖,利用绳降快速向下滑去!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脸颊,剧烈的晃动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晕眩和恶心。她能听到头顶传来的激烈枪声和追兵气急败坏的吼叫,但他们显然无法立即追下来。
下降的速度极快,大约几十秒后,脚下触到了实地。那人迅速解开绳索,拉着她躲进悬崖底部一个隐蔽的岩缝中。另外几名“观星者”队员也几乎同时绳降到位,动作干净利落。他们迅速收起绳索,销毁痕迹。
“这边!快!”为首那人(似乎是队长)低喝一声,带着队伍钻入一条狭窄的、被积雪覆盖的山体裂缝。裂缝内漆黑一片,曲折蜿蜒,但这些人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在黑暗中依旧行进迅速。
沈清弦被两人架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向前移动。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寒冷和伤痛让她几乎休克,只能凭借本能跟着移动。
不知在黑暗崎岖的洞穴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出口到了!
钻出洞口,外面是一片位于背风处的、相对平缓的雪坡,远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暂时安全。但不能停。直升机一小时后在预定地点接应。”队长看了一眼腕表,沉声道。他拿出急救包,快速给沈清弦注射了一针镇痛剂和抗生素,又处理了一下她最严重的伤口。
药剂注入体内,带来一丝暖意和短暂的清醒。沈清弦看着眼前这几个沉默寡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神秘人,心中的疑问达到了顶点。
“你们……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她虚弱地问。
队长处理完伤口,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来的‘火种’,点燃了最后的烽火。现在,很多人想让你消失,也有很多人……需要你活着说出真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要送你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人……想见你。”
相对安全的地方?有人想见她?是谁?是友是敌?
“是……周主任吗?”她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队长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一瞬:“周维明先生……我们失去了他的信号。很可能已经牺牲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证实,沈清弦还是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泪水无声滑落。
队长沉默了片刻,递给她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吃点东西。路还长。”他站起身,对队员打了个手势,“出发。保持警戒。”
一行人再次踏上行程。黎明的曙光刺破云层,洒在苍茫的雪山上,景色壮丽却冰冷彻骨。沈清弦被两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留下带血的脚印。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全凭意志和药效强撑。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冰蚀谷地。队长示意队伍暂停,派出两名队员前出侦察。
突然——
“咻——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黎明的寂静!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从谷地两侧的山脊上传来!
“有埋伏!找掩护!”队长厉声大喝,一把将沈清弦扑倒在地,滚向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在岩石上,溅起无数冰屑!
他们被包围了!对方竟然在这里设下了第二道埋伏!是那些追兵,还是……另一股势力?
“观星者”队员们迅速依托地形展开反击,枪法精准,战术素养极高,但对方占据有利地形,人数占优,火力凶猛,显然是有备而来!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沈清弦蜷缩在岩石后,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感受着死亡的气息如此接近。她看到一名“观星者”队员中弹倒地,鲜血染红了白雪。看到队长冷静地指挥还击,但形势越来越危急。
难道……刚刚看到一丝曙光,就要葬身在这冰雪荒原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由远及近的螺旋桨轰鸣声从天空传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只见一架没有任何标识、涂着雪地迷彩的直升机,正如同神兵天降般,从山脊后猛地拉起,悬停在谷地上空!机舱门打开,一名狙击手探出身,手中的大口径狙击步枪喷出火舌!
“砰!砰!”
谷地两侧山脊上,两名敌人的机枪手应声倒地!
“是接应!快!向直升机靠拢!”队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大声命令!
残余的“观星者”队员立刻集中火力,掩护着沈清弦,向直升机悬停的下方冲去!
直升机降低了高度,抛下了软梯。
“快上!”队长将沈清弦推到软梯旁。
沈清弦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冰冷的软梯。一名队员在下面托着她,直升机开始拉升。
就在她即将被拉入机舱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队长和最后几名队员,正依托岩石,拼死阻击着试图冲过来的敌人,为他们争取时间。
“你们……”沈清弦嘶声喊道。
“走!”队长头也不回,厉声喝道,同时举枪点射,又一名敌人倒下。
直升机迅速爬升,远离战场。沈清弦趴在舱门口,看着下方那片迅速缩小的、被硝烟和白雪覆盖的谷地,看着那些为了掩护她而浴血奋战、生死未卜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机舱内,一名戴着口罩、穿着白色防寒服的人帮她固定好安全装置,递给她一个氧气面罩。
“安全了。休息吧。”那人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沈清弦透过舷窗,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和脚下连绵的雪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对牺牲者的悲痛,以及无尽的迷茫。
这架直升机要带她去哪里?这些救她的人,到底是谁?真相的火种已然点燃,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未来?
黎明终于到来,但她的前路,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