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六点五十分,沈清弦第一个刷卡走进区发改局空旷的办公区。晨光透过东侧整面玻璃幕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菱形光斑,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保洁消毒水的气息。她打开电脑,调出经开区三家企业的能耗数据报表,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些差异显着的数字上。周维明的点拨让她看清了方向——这些数据差异并非孤立问题,而是与土地变更、重大项目紧密挂钩的关键线索。她需要更扎实的证据链,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她重新梳理思路,决定采取更隐蔽的调查方式。上午九点整,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马科长端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晃进办公室时,沈清弦主动迎上去汇报:科长,我周末仔细核对了三家企业近三年的能耗数据波动趋势,发现些规律性特征。她将手写的分析摘要递过去,特意选用铅笔书写,字迹工整清晰:比如A企业每逢季度末用电量都会异常偏低,环比下降超过15%,可能存在报表周期上的统计误差。b企业夏季用电峰值与生产淡季明显不符,而c企业夜间基础负荷量异常偏高,这些都可能影响能耗指标核算的准确性。
她刻意将尖锐问题包装成技术性质疑,语气带着新人特有的谦逊。马科长推了推眼镜,慢悠悠翻开摘要扫了几眼,指尖在季度末异常字样上停顿两秒,茶杯口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基层报表难免有水分,重点要抓大放小。你刚来,先熟悉流程,不要急于下结论。这个含糊回应让沈清弦更加确信其中有猫腻——他避开了具体数据质疑,反而强调,像是某种警告。
午后趁办公室无人,她悄悄登录区税务系统——这是上周以撰写产业分析报告需要宏观数据支撑为由申请的权限。比对增值税开票数据后,她发现b企业上报产值与实际开票额存在近40%的差距。正当她截图时,主机风扇突然异常狂转,屏幕右下角闪过网络连接中断提示。她立即最小化窗口,转头看见走廊反射玻璃上有人影闪过——是信息科的小张正端着咖啡杯,嘴角还沾着咖啡渍。
下班后,沈清弦绕道三趟公交来到经开区供电所。以协助企业能效诊断为由,她找到退伍军人出身的老陈站长。对方听完来意,沉默着抽完半支烟,突然用打火机烧掉写有企业名的纸条,压低声音:电网数据比报表多三成是常事,但差四成要出人命。最终在值班日志背面给她盖了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走出大门,手机震动,党政办张主任来电:小沈啊,局里强调工作纪律,外部数据采集要按流程报批。提醒来得太快,让她握紧了包里带着油墨味的证明文件,掌心渗出冷汗。
夜色中,沈清弦在便利店复印机前排队时,注意到玻璃门外有辆灰色轿车始终不熄火。她突然弯腰系鞋带,透过货架缝隙看见车里人正对着耳麦说话,副驾座位上放着长焦镜头。最终她混入跳广场舞的人群,在震耳的音乐声里拐进地铁站。列车启动时,她看见那辆灰色轿车仍停在出口处,尾灯像野兽充血的眼睛。
回到家已近十点,她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在台灯下仔细比对三组数据。电网实际用电量、企业上报能耗、税务开票额,三条曲线在坐标纸上呈现出诡异的剪刀差。她在笔记本上画出示意图,用红笔标出异常节点,突然发现所有数据异常都集中在国土局土地征询函下发前后——这绝不是巧合。窗外夜枭啼叫,她猛地抬头,仿佛看见百叶窗缝隙间有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