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高速上,车辆川流不息,骆云川专注地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瞥向副驾驶座上的叶娜。她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在灰烬地带的见闻,手臂随着话语轻轻挥动,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微卷的发梢跳跃,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骆云川听着她清脆的声音,感受着她蓬勃的生命力,连日的疲惫和压力,似乎也悄然缓解了许多。
“……所以我就把微型摄像头藏在头盔的缝隙里,差点就被那个保安头子摸到了,吓死我了。”叶娜拍着胸口,做出一个后怕的表情,眼睛里却闪烁着冒险成功的兴奋与喜悦。
“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最好还是要小心些。”骆云川忍不住再次叮嘱,语气里带着担忧,“奥贝里斯克集团背景复杂,和他们硬碰硬太冒险了。”
“知道啦,骆大少校。”叶娜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收获巨大,值得冒点险。”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骆云川紧绷的侧脸,他那一脸担心的表情,声音软了下来,“好啦,别担心我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倒是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遇到棘手的问题了?”
骆云川犹豫了一下,匿名邮件和林安皇子的事情属于高度机密,他不能对叶娜透露半分。但他内心的焦虑和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不想完全瞒着她,让她担心。
“嗯,是有个比较复杂的情况。”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腾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叶娜的手,“不过没什么,我能处理,只是有点累。”
叶娜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她的指尖温暖而有力。“再忙也要记得吃饭睡觉。你看你,黑眼圈都成熊猫了。”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关心地说:“今晚我们不出去吃了,尝尝我新学的手艺。”
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骆云川的心头一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是的,此刻最重要的是身边的叶娜,要珍惜两人难得的相聚时光,至于那些谜团和担忧,稍后再去面对也不迟。
“好。”他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想吃什么?我们先去超市买菜。”
“嗯!我想想……”叶娜陷入幸福的思索中,开始盘点菜单。
车窗外,夕阳下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光辉,映照着新月城的繁华景象飞速掠过。
骆云川握紧了方向盘,将那份不安更深地埋进心底,至少此刻,他只想做叶娜的骆云川,而不是情报局的骆少校。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地铁正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
江帆靠在冰冷的车厢上,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光影。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报站声、列车运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麻木的白噪音。
但他的世界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在李彦家中的那一幕幕。那个联邦军官跪在地上,满脸恐惧的泪水,苦苦哀求。而自己,被复仇的怒火驱使,枪口冰冷地对准了他的额头。
然后,那扇门开了。那个穿着粉色睡衣、抱着旧泰迪熊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用软糯迷糊的声音叫着“爸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积攒了那么久的恨意,那么多日夜折磨着他的痛苦和愤怒,在那一刻,在那双清澈纯真的眼睛注视下,竟然消失了。
他看到了墙上的儿童画,散落在地上的玩具,看到了一个普通父亲和女儿生活的痕迹。那一刻,他杀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下令开火的军官,更是一个小女孩的全部世界。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死去的战友。卡尔,总爱炫耀他女儿刚学会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老陈,抽屉里塞满了给儿子准备的生日礼物,却永远没机会送出去;还有那么多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他们或许也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挚爱。
沉重的负罪感和迷茫将他淹没,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成为那种冷血无情的复仇者。最后一刻偏移的枪口,暂时救赎了他自己那即将坠入黑暗的灵魂。
列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江帆的思绪,他随着人流机械地走出地铁站,站在出口处,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向何方。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面庞,吹散了他的麻木浑噩,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领口看向远方。周围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或期盼,奔向各自的归途或下一个目的地。
他忽然想起徐倩曾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
他曾是帝国皇子,如今是联邦保安,而李彦,是军官,是赌徒,也是一个害怕女儿受到伤害的父亲。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人也并非简单的善与恶。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差点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复仇的念头并未消失,那些战友的脸孔依然会在他梦中出现,那份对真相的渴望依然灼烧着他的内心。但他开始明白,简单的杀戮并非真正的复仇,也无法告慰逝者。找出幕后主使,揭露整个事件的真相,让正义得以伸张,或许才是更有意义的方式。
这一年多的联邦生活,虽然充满艰难和危险,但也让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平凡人生。养父母的悉心照料,同事和朋友们的友善,还有徐倩,一想到她,江帆的心口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照亮了。
曾经作为皇子林安,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即使对随从和士兵也尽可能友善。但内心深处,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感,一种上位者自然而然的疏离。他感激他们的服务,却未必真正视他们为平等的、有血有肉有牵绊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