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又是后院妾室齐聚一堂的请安日。
一大早,棠安院正门口就已经站了好几人。
格根塔娜与杨氏向来以宜修马首是瞻,一直来的最早。
几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侍妾,更是不敢晚来,却也不敢在格根塔娜跟前晃悠,默默站在了角落处。
片刻,剪秋缓步出来,“奴婢见过侧福晋、庶福晋与各位格格,福晋刚起身,还请诸位先往正堂小坐。”
格根塔娜闻声转首,笑着应道“剪秋啊,让福晋不必着急,我们几个姐妹许久没见面,正好多聊聊。”
“是,多谢侧福晋,正堂已经备好了茶点。”
“剪秋还是这么细心,怪不得福晋一日都离不开你。”
二人寒暄片刻,格根塔娜率先走进正堂,佟佳悦榕紧随其后,其余人也紧跟着进了正堂。
落座不多久,外头再次响起人声,众人转首,便看到李静言扶着文格格的手,缓步走近,一副志得意满之色。
乌苏氏瞧见李静言神色,目光闪了闪,却未开口。
格根塔娜、佟佳悦榕见李静言如此,自然也是心中不喜。
李静言扫了几人一眼,未曾开口,只扶着文格格的手,走到自己的位置边站定,膝盖稍稍一弯“妾给侧福晋请安。”
格根塔娜在,佟佳悦榕、乌苏氏乐得看好戏,自然不会开口。
格根塔娜撇了撇嘴,淡声开口,“起来吧,这么高兴,可是有喜事?”
这话看似关心,但面上神情满是不屑。
李静言神情一顿,心中立时不喜,面上还是依旧微笑,“福晋恩典,准许我娘家侄女当姝瑗的玩伴,明儿就接进府。”
话毕,施施然看向佟佳悦榕和完颜氏,“两位姐姐,想必也很快会有恩典吧?”
坐到自己椅子上,李静言一甩帕子看向对面的乌苏氏,“弘昐这些日子可好,我的弘昀当真是多亏有他这个哥哥了。”
谁不知道弘昐开春后病了两场,到底是在棠安院,乌苏氏只能撑起一副笑脸,“妹妹说笑了,孩子一年大一年,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好,兄弟俩都有福气。”
李静言呵呵一笑,认定了只有弘昐不好,她的弘昀才会好。
等人到齐,江福海的唱念声响起,“福晋到!”
众人忙起身,给宜修请了安。
宜修坐定,笑道“好了,诸位妹妹不必客气,赶紧起身吧。”
又是一番称谢后,众人再次坐定。
宜修看向佟佳悦榕笑道,“月末是直郡王府大格格的及笄礼,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再有几年姝玥也该办及笄礼了。表姐这回与我一同去,可好?”
佟佳悦榕听到姝玥,自然是一副笑脸,“自是好的,福晋这般怜爱姝玥,妾身受宠若惊。”
“姝玥是咱们府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长女,本福晋自然上心。女学堂一开,姝玥也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才是。”
此言一出,佟佳悦榕还未说什么,一旁乌苏氏先开了口,“大格格、三格格都得福晋怜爱,也不知姝琳有没有这个福气?”
事涉孩子,在坐膝下有儿女的,都敛了笑意,目光灼灼。
宜修端坐上首,瞧着众人的神色,敛了思绪,“福气?什么是福气?姝琳过得不好,还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齐佳氏和武氏都没了,你当本福晋眼盲心瞎,什么都不知道?”
此话让乌苏氏神色大变,下意识就起身请罪,“福晋恕罪,是妾身言辞不当,有失体统。”
完颜氏一同下跪求情,生怕福晋迁怒自己的姝琳,暗暗剜了李静言两眼,要不是她现在炫耀,菱如(乌苏氏的闺名)也不会这般行事。
“起来。姝琳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玩伴?这就惦记上了,好歹两岁了,你再来说。”
宜修没有平白折辱人的心思,严词厉色不过是敲打一二罢了。
又关怀了孩子们几句,场面话说的差不多,宜修便端茶送客。
出了棠安院,乌苏氏银牙几乎咬碎,含恨道:“李妹妹可快些把小侄女接进府,咱们可等着瞧!”
李静言哼了一声,没接话领着文格格走了。
“可恶!!!”乌苏氏气得面孔狰狞,“这贱人,就是故意的。”
完颜氏看着好姐妹疯魔了似的模样,不赞同道:“说到底,事涉姝琳,是咱们没沉住气,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且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
第二日,宜修拿着小册子去了直郡王府。
雅丽茉及笄礼的章程,是时候和大福晋敲定了。
直郡王府朱门虚掩。
门房见是雍郡王府的马车,忙不迭迎上来。
宜修掀帘下车,正见大福晋的贴身嬷嬷立在二门口。鬓边只簪支素银簪,衣着也比往日素净几分。
“四福晋可算来了!”嬷嬷快步上前打千,“主子盼了一早上,刚还念着呢。”
引着宜修往内院走,又低声补了句:“主子身子刚好些,不耐久坐。暖阁备了银丝炭,还温着您爱喝的六安茶。”
穿廊过院,宜修瞥见墙角玉兰开得正盛,砖缝里却积着落叶,府里人手显然紧了,洒扫都不如往日勤快。
也是,福晋常年卧病在榻,有些事儿自然顾不上。
暖阁里暖意融融,大福晋斜倚在圈椅上,椅垫是獭兔毛的,脸色仍带几分苍白,却匀了薄粉。
见宜修进来,忙要起身,被宜修快步按住:“大嫂坐着,刚养好的身子,别折腾。”
丫鬟奉上茶,宜修接过便直言:“今日来,是议雅丽茉的及笄礼章程。离着月末只剩二十天,得赶紧敲定,我也好和八弟妹一样样备办。”
“八弟妹?”
“到底八弟是惠妃娘娘养大的,大侄女的及笄礼,她要不出一份力,八弟和良嫔难心安啊。”
大福晋点了点头,接过册子,划过“礼服”二字,眉尖就蹙了。
宜修早有盘算,浅啜口茶:“姐姐放心。我问过内务府,选了桃红鸾凤盘云纹,外罩月白绣玉兰比甲——既合规矩,又不扎眼。首饰也不用点翠头面,就用孝庄太后传下来的银镀金嵌珍珠套子,体面够了,又不奢华。”
银镀金嵌珍珠套子,还是惠妃怀胤禔赏的,用这套头面可不仅仅是体面。
大福晋眼底漾起暖意,摩挲着册子边角:“还是妹妹想得周详。前几日雅丽茉还跟我说,不愿办得铺张,还有她的婚事,说、说……”
言至此,大福晋眸中带泪,声音微颤:“这孩子是懂事,十岁起就领着苏雅拉打理家事,账册算得比管家嬷嬷还精,知晓家中四个姐妹,不可能都留京,说愿意去抚蒙,跟她大姑姑纯禧一样……”
“雅丽茉是有担当的。”宜修放下茶盏,语气诚恳:“及笄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虽不能张扬,却也不能委屈了她。”
“至于婚事,怕是由不得她。”
长姐如母,这话从不是虚言。
可谁留下,谁不留下,那是她说了算的。
四个丫头里面,还真只有把她留下的可能最大。
到底是老爷子的第一个孙辈,也是第一个抱在怀里的孙女,多少是不一样的。
大福晋显然也知晓这点,“是啊,雅丽茉还是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