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芙蓉院时,苏培盛站在一旁给剪秋打伞,剪秋见弘阳没有刚刚活泼,便轻声安抚道:“小阿哥,破尘居内的十一叔叔还记得吗?小叔叔啊,正等着你陪他玩呢。”
弘阳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瞧着心绪很是低落。
剪秋锲而不舍,引诱、点拨着,“你小叔叔家底厚着呢,小阿哥多笑笑,回来的时候啊,两个额娘和姐姐多带些好东西回来,不好吗?”
“还是说,不喜欢破尘居刚安置好的跷跷板?”
弘阳眸中渐渐有了亮光,竖着小耳朵,欢快地摇晃着小脚,不停数着手指,似是在算到底得要多少好东西,才算多?
破尘居外种了一片竹林,有三两个小池塘,风吹来都是凉风,弘阳惬意地呼了一声,倍觉清爽。
里头院子比芙蓉院大了一倍,玲珑别致,亭台楼阁样样俱全,摆件十分精致,与装饰相辅相成。
小路上种满了玉兰、芍药、牡丹,还有两株开的正盛的栀子花,香气扑鼻而来,弘阳挣扎着就要下地去摘。
胤禌等候已久,见弘阳喜欢摘花,撑起伞站在他身后,让小人儿在凉爽的阴影下把小花圃祸害了个遍。
五月天里残花败柳铺满了小路,弘阳犹觉不足,小手指了指小池塘,“荷叶鸡,要吃荷叶鸡。”
“好。”胤禌闻言两眼放光,满院的奴才更是立刻起身摩拳擦掌准备起来,绝对要让未来小主子心满意足。
剪秋见状笑着回了棠安院,调侃着回禀,“瞧十一爷那傻乎乎的养儿样,唉,将来啊,弘阳阿哥指不定被宠成什么样呢!”
宜修眼前不禁浮现那画面,捂着嘴乐呵呵道:“十一弟盼着有个孩子,都盼了三年,也是五弟过于混账,把五弟妹心给伤透了,不然那轮得到弘阳啊。”
“弘阳阿哥能有这般好前程,多亏了您这个好嫡母。您啊,对每个孩子都慈爱的很,爷都说满皇室福晋加一块,都不及您对孩子们上心。”
远的不说,就说诚郡王府吧,庶子庶女一年生一茬,养成的没几个,年年都有抬出去的妾室。
要剪秋说,府上这群妾室啊,真是来对的地方,换个别的去处,不是早没了,就是日日担惊受怕。哪能这般安稳度日?竟还有人分不清主次!
高氏仗着有孕没少招摇,宜修虽不喜欢,但谁让她是汉女呢,多生几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佟佳悦榕这两年因着弘阳渐渐挺直了腰杆,管家多年也积威颇重,人啊,一旦有了野心,便是欲壑难填。
没有小阿哥时要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就想要儿子独一无二,私下竟然和佟佳贵妃跟前的佟嬷嬷再度联系上了。
佟佳悦榕贪恋最不该贪恋的,自然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弘阳一走,高氏又是个不安分的,即便再有个儿子傍身,隔着不安分的生母,也养不出感情,又有姝玥的婚事牵制,佟佳悦榕想不安分也不行。
“表姐也是一片慈母心,人之常情,别把话传的到处是。”
这把刀还有用处,宜修还不想熔了重造,打算凑合着继续用。
宜修发了话,苏培盛多鬼精的人,芙蓉院动静自是没有传到前院,胤禛丝毫没察觉。
或者说,压根没心思放在这等小事上——索额图死了,死在胤礽眼前,刚和缓的天家父子,这一次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甚至动了手。
毓庆宫内,艾草香混着糕点的甜香漫开。弘晖刚写完最后一笔字,蹦蹦跳跳扑到胤礽怀里,小胖手拽着他的蟒袍下摆要好吃的糕点。
太子宠溺摸了摸小侄子的胖脸,“等小十八?”
“嗯嗯,胤衸说要给我带密玛嬷做的布偶。”弘晖笑的开怀。
“……不能喊胤衸,要喊十八叔。”到底是叔侄,得有些规矩。
丹阳不以为意,“小十八,就喊小十八,他就喜欢我们这样叫。”
太子妃给了她一脑瓜崩,“没大没小的。”
丹阳凑过来,捂着刚被太子妃敲过的脑袋,嘟囔道:“阿玛,小十八自己都乐意听,再说你这几日都不进宫,皇玛法是不是还在生你的气?”
近日胤礽总窝在毓庆宫里头,已经有大半月没踏出毓庆宫半步,太子妃实在看不惯他那惫懒样,直接把弘晖和丹阳都交给他带,自己依旧操持宫务没个消停。
此刻,太子常服的领口松着,透着几分慵懒,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忧色。
索额图被圈禁宗人府已有三月,这根刺,始终横在他与皇阿玛之间。
太子妃端着碗绿豆汤进来,瞪了女儿一眼:“别乱说话。”她看向胤礽,语气温和,“爷,皇上只是卸了你的差事让你静养,并非真要苛责你。”
胤礽没接话,拿起一块梅花酥递给弘晖。他怎会不急?索额图是他的舅姥爷,是母族赫舍里氏的顶梁柱,更是为他筹谋半生的人。
皇阿玛因结党之事震怒,将索额图圈禁,不准任何人探视,他私下派去的太医和食物,都被皇阿玛挡了回来。
可他不敢逼得太紧,他是储君,更是儿子。
胤禛这时踏入暖阁,一身天蓝常服,神色沉稳,见胤礽慵懒地靠在暖榻上,眼底却无半分闲适,便知他心系索额图。
待弘晖和丹阳跑去一旁玩布偶,胤禛低声道:“二哥,索中堂那边,我前几日托宗人府的人递了话,却没见到他本人,只说他身子不大爽利。”
胤礽猛地坐直身子,指尖攥紧了榻边的锦垫:“连你也见不到?”
往日索额图虽也有圈禁的经历,可看在他的面子上总能探视,如今连皇子都不许见,可见皇阿玛的怒气未消。
心中的忧虑瞬间翻涌,太子再也坐不住了,“赵昌,备轿,去宗人府!”
“爷!”赵昌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皇上特意吩咐,让您近日不得出宫,恐生事端。”
“孤是太子!”胤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叔姥爷生死未卜,孤怎能坐视不理?你去不去?”
赵昌不敢再劝,忙起身吩咐备轿。胤禛皱眉劝阻:“二哥,皇阿玛既有禁令,咱们贸然前往,只会火上浇油。不如先派人打听清楚索中堂的近况,再做打算。”
“打听?等打听清楚,人都没了!”胤礽摆了摆手,语气决绝,“四弟不必劝,今日我必须去。”
胤禛无奈,只得嘱咐弘晖要乖乖的,和丹阳留在毓庆宫,又宽慰了太子妃两句,才紧随其后。
太子妃似是早知会有这一天,紧紧攥着女儿的手,静静目送丈夫离去。
“额娘,阿玛好凶啊!”丹阳有些吓着了。
太子妃蹲下身,脸贴着脸,亲了丹阳一下,难得在孩子面前露出疲惫、无奈的一面,“他是着急了,不是有意的。”
“二伯娘,我讨厌索额图,每次提起他,阿玛、额娘、二伯、玛法和伯娘,都不高兴。”
弘晖气嘟嘟放下布偶,眉宇透着超出年龄的厌恶与凌冽,太子妃怔愣一瞬,转而把人抱紧怀里,“小弘晖真好,会心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