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一出落霞居,佟佳悦榕执着灯笼亲自迎了上来,福身见礼,“福晋,夜色渐晚,小心脚下。”
“你有心了。”宜修瞅了眼她一身秋香色芍药纹的杭罗,正是自己之前赏的,心下愈发满意,柔声道:“宋格格起了痤疮,你不照看她,怎么亲自来接本福晋?”
“宋妹妹受此劫是人祸,一日不除祸害,妾身一日难以安心,但求福晋指条明路。”宋格格一出事,佟佳悦榕就意识到府里肯定有人暗中搅弄风云,能瞒过自己又能让福晋和爷沉默的,思来想去也就是后宫之人手伸的太长,或是皇嗣之间的暗斗牵涉了后院。
“明路?本福晋也想知晓。”宜修也不能肯定,到底是后宫,还是皇子,但有一定可以确定,无论是谁都不希望雍郡王府风平浪静,却又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满城皆知,幕后之人或许不止一个,水…深着呢。
佟佳悦榕惊愕一瞬,手中的灯笼晃了晃,烛火摇曳间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操这份心,回去好好照看姝玥和宋格格便是。”
宜修交代了一句又径直回了棠安院,这话能品出几分全凭佟佳悦榕的悟性。
晚风徐徐,吹得珠帘叮铃作响,宜修靠在椅子里,脑中不断思索,究竟是谁?是谁将手伸了进来?
惠妃?德妃?还是那些兄弟们?
“福晋…”
江福海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
宜修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柔夷点着太阳穴:“进来。”
江福海进来后,打了个千儿,“奴才照您的吩咐,将府内所有行迹可疑之人排查了一遍,发现两位庶福晋身边的婢女,与惠妃、德妃和宜妃娘娘宫里的人都有些关系,来府上伺候前几位娘娘宫里的人都蹭去内务府探望过。”
宜修眼眸流转,用力点着太阳穴,压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头疼:前朝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惠妃?她们双方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就算要打压胤禛,对乌苏氏的孩子下手也没用。
德妃?十四还没长成了,即便双方内里早就杠上了千百回,明面上她依旧得仰仗胤禛,没有胤禛她哪来成年的皇子稳固她那岌岌可危的妃位?朝皇嗣下手,得不偿失,且乌苏氏的孩子不值当。
宜妃?图什么?胤祺注定不能争,胤禟一心跟着老八,顶破天也就那样,永远挑不起大梁,宜妃犯不着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那几个婢女现在何处?”
“奴才把人关进了刑院水牢。”
“把消息放出去,你再盯紧点,任何风吹草动,即刻回禀。”
雍郡王府就这么大,伺候的奴才再多,苏培盛和江福海亲自出马盯着,丁点风声都不放过,藏得再深也能嗅出点不寻常。
乌苏氏痛定思痛,自己行动不便,就让完颜氏出面,对下人们穷追猛打。
胤禛和宜修又暗中辖制,几方围堵下抓出了两个洒扫婢女和一个前院负责看管库房的小太监。
三人家中不是有人失踪,就是突然得了银钱,无辜…是不存在的。
江福海和苏培盛直接给三人上了大刑,小太监一见烧红的烙铁就招了个干净,两个婢女反而骨气硬些,受了两轮刑罚才开口。
“小太监认了惠妃宫里的姑姑当干娘,但这位姑姑并不受重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针线上人。小太监来府上三个月,还没给宫里传过话,只是细心留意府内事。”
“两个婢女,翠云和翠微是同乡的表姐妹,借着探望的名头四处走动过。”
江福海跪在地上,面前坐着的宜修闲敲着茶盖,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众人皆屏气凝神。
良久,珠帘轻晃,宜修抬起素手给了江福海一巴掌,“蠢货。招了,你就不用刑?”
婢女骨头硬未必,但那小太监分明是个滑头的。
早不招供晚不招供,要上刑吐得飞快,这是认怂吗?不,这是精通人性!
“去,把那人给本福晋带来!”
江福海哆哆嗦嗦起身,“是,奴才这就去。”
胤禛满脸冷漠的看着下方跪着的几人,捏着手指一声不吭。
“小宁子,是吧?”
宜修冷冽的声音响起,下方头发散乱但浑身没有答案的太监立刻磕了个头,“是。”
“有婢女说,曾瞧见你鬼鬼祟祟往墙头扔了东西,本福晋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说错了或是再耍滑头,全家一块去黄泉路团聚。”
小宁子眼露惊惧,颤巍巍磕了一个头,“福晋,奴才可以和她们当面对质,此事绝对子虚乌有,奴才、奴才冤枉啊!”
“冤枉?呵呵,本福晋只说有婢女揭发,何曾说了几个?她、们?”宜修冷笑两声,凤眉上挑,“聪明,却只有小聪明!”
小宁子呆愣片刻,转瞬又死咬着唇辩解,“江公公抓人时,奴才撞、撞见了。”
这话一出口,江福海耐不住了,“你还敢胡诌,两个婢女压根不是奴才抓的,是前院的苏总管暗中扣下的,你是单独被捆的。”
宜修垂眸,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意,眉目流转间了然于心,扶着剪秋起身,“堵住嘴,带下去吧,上两轮刑法,再了结了。”
小宁子闻言猛地抬头,“福晋,福晋……饶命啊,饶命啊,福晋……奴才说,奴才都说……唔唔唔唔唔……”小宁子颤抖着想要吐出被塞进嘴的帕子,津液四溢,气的江福海甩了他好几个巴掌,“该死的狗东西,让你耍机灵,呸!”
“江福海,手脚干净。”宜修声音低沉,一副高冷不欲多言的模样让整个室内温度骤降,众人瑟瑟发抖,连剪秋都颤了颤。
夜里,胤禛迎月而来,大为震惊,“你是说,这事儿不查了?”
“查,当然要查,只是不深追而已。”
宜修冷眼觑着胤禛,“不查?没了子嗣,您毫无触动,宫里怎么看?查……您查到又如何?幕后之人怕您查?”
无论是后宫,还是兄弟们,查的再明白,这事儿也只能点到为止。
老爷子一定会和稀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是做大家长的,该安抚得安抚,该捂盖子也得捂盖子。
胤禛怔愣一瞬,读懂了宜修的话外之音。
康熙的身份是多重多样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帝王,但也有为人父、为人夫的时候。
事已至此,除了处置了府内作乱的人,再扎牢篱笆外,他还能怎么办?
真逼急了,撕破了脸,谁难堪不知道,但必然会败坏他在老爷子心中的印象!
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