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剪秋领着弘晓回来了。
小姑娘刚从乾清宫回来,手里还攥着康熙赏的小泥人,一进殿就扑到宜修怀里:“额娘!皇玛法夸我泥人捏得好!”
濡媛最近宿在宣妃的咸福宫,好歹记在宣妃名下,平素还是要多多走动的。
宜修忙接住她,小心避开自己的小腹,笑着问:“那弘晓有没有跟皇玛法说,想额娘了?”
弘晓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胤禛,伸出小手要抱:“阿玛抱!”
胤禛放下茶盏,弯腰把她抱起来,手心触到孩子软乎乎的脸颊,内里那点因朝堂而起的沉郁散了些。
弘晓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阿玛,丹阳妹妹说,太子伯伯今日又跟大伯伯吵架了,皇玛法很生气。”
声音软乎乎的,轻轻刺在胤禛心上。他低头看着弘晓懵懂的眼睛,猛然想起自己幼时。
那时孝懿皇后还在,他也常这样趴在皇后怀里,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又训大阿哥夸太子了”,却还不懂这背后的深意,只是羡慕大哥、二哥能日日瞧见皇阿玛。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胤禛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的软。
宜修看着父女俩的互动,眼底掠过一丝温情,却又很快凝了冷。
“也要额娘抱!”弘晓的软语还没落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女人尖利的哭喊,生生搅了满室温情。
“爷!您不能偏心!凭什么福晋有孕就能独占您,我肚子里也是您的骨肉啊!”
胤禛抱着弘晓的手猛地一僵,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宜修眼底的温情褪去,换上一层淡漠的凉,慢悠悠拢了拢袖角,对剪秋道:“去看看,是谁在殿外喧哗。”
话刚落,赵侍妾已扶着侍女闯了进来她穿着件水红绣海棠的袄子,肚子刚显怀却故意挺得老高,发髻上插着支新得的赤金簪,满脸泪痕却透着股咄咄逼人的劲,一进门就扑向胤禛,苏培盛眼疾手快将人拦在两步外。
“爷!”赵侍妾哭得更凶,手抚着小腹,“我知道福晋身份尊贵,可我这胎若能生下阿哥,也是爷的福气啊!您这几日都没去我房里,是不是福晋在您跟前说了我坏话?”
弘晓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往胤禛怀里缩了缩,小手攥紧了他的衣领。
胤禛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冷声道:“放肆!福晋怀着身孕,你在此哭闹,是想惊着她还是惊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赵侍妾却像没听见,反而转向宜修,语气带着几分挑衅:“福晋,您是主母,该有容人之量。总不能因为您有孕,就不让爷去别人房里吧?”
宜修端起茶盏,眼皮都没抬:“赵侍妾这话就错了。爷去谁房里,是爷的心意,我这个做福晋的,哪敢拦着?只是你这般闯进来哭闹,传出去,别人还当我这个主母苛待有孕的妾室,倒让爷落个后院不宁的名声——你这是为爷着想,还是想毁了爷的体面?”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戳中要害。赵侍妾愣了愣,哭声渐歇,却仍不服气:“可爷……”
“爷如今要陪弘晓,还要操心朝堂的事,哪有功夫应付你这些小心思?”宜修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几分似笑非笑,“你若真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就该安分养胎,少来惹是生非。不然哪天动了胎气,别说我这个主母没提醒你。”
这话里的警告,赵侍妾不是听不出来,可不知怎的,近来总觉得心浮气躁,见不得胤禛对宜修好。
尤其是听说宜修又得了贵妃和太子妃的赏赐,更是按捺不住。
宜修捏帕掩鼻,挡住嘴角轻蔑的弧度,蠢货。
都快两个月,还不知道自己房里每日燃的“安神香”,佟佳·悦榕换了料,混了让人心性焦躁的草药;
李静言拉着文格格,时不时在屋外冷嘲热讽,搅的她无心养胎,每每动胎气都是在挖空她的底子;
窗台上摆的富贵竹,章佳·婉清让人浸了微量的寒凉药汁,日日蒸腾,潜移默化间扰了她的胎气,连神智都比往日迟钝了几分。
胤禛觑着赵侍妾泪眼婆娑求垂怜的样,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只觉得愈发厌烦——他本就不喜后院争风吃醋,如今赵侍妾这般闹腾,更让他想起朝堂上那团事,愈发不耐。
“苏培盛,”他冷声道,“送赵侍妾回房,让她闭门静养,没有爷的吩咐,不许再放她出来。”
苏培盛应声上前,赵侍妾还想争辩,却被连翘半扶半架着拖了出去,殿外的哭闹声渐渐远了。
弘晓满脸疑惑:“阿玛,那个姨娘为什么哭呀?”说着握紧了拳头,故作凶狠样,“恼人,真烦,弘晓帮你赶走她!!”
“呵呵,弘晓真贴心,勇敢!”胤禛摸了摸她的头,语气缓和了些:“她只是心情不好,没什么。”
转头看向宜修,见她脸色不虞又气又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不敢发怒,心中愈发笃定:
赵侍妾今日的闹腾,足以说明后院还得有福晋镇着,表姐一个庶福晋管家着实差了些。
也不是没怀疑过未免太巧了些,只是觉得福晋没必要如此,福晋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不屑和妾室争风吃醋,有点招都往他身上招呼……
目光触及宜修隆起的肚子,沉声叮嘱:“往后让下人把好门,别什么人都能闯进来。”
宜修笑着点头:“爷放心,我省得。”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的轻蔑与窃喜,男人么,只要你让他觉得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他就自觉拿捏住了你,殊不知,自大也是会蒙骗大脑的。
佟佳·悦榕和李静言、章佳·婉清果然没让她失望:
赵侍妾这般张狂,再闹上几次,别说胤禛会厌弃,怕是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按眼下的情况,能撑到七月生产已是侥幸,到时候生个体弱的孩子,或是干脆保不住……怎么查,她的手都干干净净!
正想着,剪秋进来禀报:“主子,咸福宫来人了,说濡媛公主想您了,明儿就要回来住。”
宜修眼底的冷意散去些许,对弘晓道:“你瞧,濡媛要回来了,往后你们又能一起玩了。”
弘晓立刻笑起来,拍手道:“好呀好呀!我要跟濡媛一起捏泥人!”
胤禛看着女儿雀跃的模样,心里的烦郁又散了些。他知道宜修在后院有手段,可只要她能护着孩子、守住后院的安稳,他便不愿深究——毕竟在这深宫里,后院若乱了,他连个安心休憩的地方都没有。
宜修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清楚:后院的戏从不缺新人登台,永远会接着唱下去。
最终的赢家,只会是她这个手握权柄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