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风阵阵,梨花飘落,海棠开的稠丽风流。
屋内气氛僵持,宜修见两人明白内情,跺着小步上前,“二嫂有孕在身,大嫂、三嫂,咱们也是当娘的,五弟妹、七弟妹你们早晚会开怀为人母的。”
“二嫂和我都一个意思,皇家福晋有多艰难只有咱们自个儿清楚,原本家家就有本难念的经儿,外头就不要再生事端。咱们有缘当妯娌,当守望相助,而不是……互相为难。”
几人喉咙一紧,这话很中听,却未必可信。
在座谁不是家中精心教养出的八旗嫡女,饶是性情最简单的五福晋,对此也狐疑不已。
宜修昂首快走两步,拎起茶壶又沏了两杯新茶,大大方方任由在场人打量。
鬓角的点翠鸾凤衔珠钗下的米珠流珠轻轻摇晃,在柔和的春阳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整个人沐浴在橙光下,镀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晕。
云锦制成的二色金百蝶翡翠撒花旗装,荧光流转,眉目轻柔,眸光定定,笑吟吟张开红唇,“西湖龙井不错,但我偏爱六安瓜片,二嫂知我喜欢,特意从东宫份例里给我留了二两。大嫂,借你的茶壶,给大家伙尝尝?”
“君子如兰,二弟妹和四弟妹,果真品节高雅。”大福晋率先伸手,接过茶盏,细细品味。
御贡的六安瓜片,以兰花香为主,香气高长飘逸,茶茗独特的香气在唇齿流转,大福晋紧绷的眉眼渐渐松缓,“四弟这一走,弘晓晚上可睡得安稳?”
入口鲜爽,口感饱满,浓而不苦,喉咙甜滑感伴随清凉余味。
宜修不太爱品茶,却不吝于透露各种小爱好,让旁人知晓该送什么,六安瓜片,也是如此。
三福晋慢一拍,缓缓落座,敛下所有情绪,笑着抿了口茶,“四弟妹喜欢,回头我也送你些。我们爷啊,独爱普洱,六安瓜片攒了不少。”
五福晋也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七福晋细细品味,弯着眉眼颔首。
大福晋见几人都喝了茶,这才开口,定了事儿,“咱们在宫里,难得过几天舒心畅快的日子的日子,守望相助,是自然的。”
她的儿女是最多的,自然不希望既要防着屋里头的妾室,应付上头的庶母,还得腾出手和妯娌过招。
太子妃正有孕,更怕宴席上的事儿重演,低头托四弟妹前来说和,也不难理解。
大福晋愿意信,但不会尽信。
“有大嫂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都是自家人,咱们的孩子,谁和谁不是骨肉呢!”
这话一出,宜修故作松快,欢欣雀跃的样,又让大福晋信了一分。
弘晓的样貌,注定她不可能泯于众人,四弟妹担忧害怕,配合太子妃促成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三福晋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先前对宜修的敌意和怀疑涌上心头,倍觉愧疚,牵过她的手拍了拍,“皇阿玛在乎弘晓,我们这些婶娘也喜欢,这孩子身子骨也好,康健长成,是应当的。”
可怜她的弘晴,被那几个贱人算计,这笔账,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五福晋捂着肚子点头,她防着刘佳氏和瓜尔佳氏两个侧福晋都觉得心累。
尤其是这事儿和瓜尔佳一族、翊坤宫扯上关系,更让她警铃大作,顿觉宜妃也未必能帮她保住孩子,恨不能拉着几个妯娌联手给她保胎。
打从心底里赞同二嫂和四嫂的提议,大家同心同德、同甘共苦,一起保下各自的孩子们。
妯娌们陆续离去,大福晋猛地咳嗽一阵,那嬷嬷上前安抚,“福晋,福晋,切不可忧心多虑,容易伤身。”
“没,没,咳咳,没事。”大福晋捏紧了指节,抓着那嬷嬷的手艰难撑坐着,重新靠回软枕上,“你说,四弟妹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五五开吧。”那嬷嬷见主子缓过了气,蹙眉颔首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惠主子曾说,四福晋鬼精,鬼精的很!你一看就知道,她每次登门必然有所谋,可你就是很欢喜她来,因为她的谋,永远会为盟友留一份羹。”
“所以即便知道她目的不纯,提议必然是为了达成她的目的,可你还是会乐呵呵的答应。”那嬷嬷说着,嘴角噙着笑,“惠主子说,早些年,四福晋扮猪吃老虎,演技高超,这两年,渐渐露慧却也留着几分余地。这样的人,与之为敌,很不划算!”
大福晋不觉展眉,惠妃果真老成,洞若观火,一语中的。
四弟妹,静水流深,完全让人察觉不会提防她的小心思,反而乐得瞧见。
无所图,谁信啊?有所求,才是自己人。
“咳咳,给额娘传话吧,和嫔与舒贵人现在不能动,不代表以后不能动。”
幕后肯定还有旁人推波助澜,可查是查不了的,皇阿玛掀了桌子,放走了所有嫌疑的宫人,等同于盖棺定论。
若不是皇阿玛特地把人安置到六宫外,岂容她们腹中那块肉有落地的机会!!
宜修几人走出乾一所,三福晋便拉着宜修先行一步。
三月玉兰盛放,钟粹宫完全沉浸在玉兰的幽香之中,三福晋却从没去折过一支,却乐得来御花园赏玉兰。
“三嫂,可是怪我瞒了和二嫂的打算?”宜修率先开口,主动揽责,“二嫂有孕,东宫盯得紧,只能我来说,这才……”
“你们的心思,为的是大家安稳,我啊,愁的是弘晴和自个儿的将来。”
宜修眼珠一转,心下依稀有数,拍了拍三福晋的手背,“荣妃娘娘,不至于吧?”
“不至于?”三福晋星目含怒、柳眉倒剔,“不瞒你,荣妃打算把外甥女色图氏指给你三哥。田氏,不过是她给自己外甥女蹚水用的!”
宜修了然,怪不得三福晋这般,沾亲带故的妾室,最是难处理。当然,前提是放不下那点子夫妻情分。
正室若放得下情爱,还有儿子傍身,怕什么婆母和丈夫?只要豁得出去,丈夫、婆母都得靠边站。
皇家,宠妾灭妻是常态的,但都在私底下,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敢在外头显露。
体统、规矩,可不是摆设?且皇子若不是先天不足,都心有沟壑,盼着一展才华,实现心中所愿,更在乎名声了。
婆母?说实在的,老爷子三个妻子,没一个活着的。严格来说,饶是丈夫的亲娘,也算不得正经的婆母。
福晋都是老爷子下旨赐的婚,正室之位是老爷子钦定,荣妃再不喜欢又如何?还能废了儿媳不成?只能用塞人来恶心儿媳,真正要命的那种磋磨,也是不敢用的。
董鄂妃名声太大,三福晋顾及家族未出嫁的妹妹们,绝对不愿意落下一个触怒婆母的名头。
荣妃何曾不是拿捏这一点?所以说,三福晋再苦闷也无可奈何,必须得把色图氏迎进门。
“三嫂”宜修笑容温婉,“你啊,就是想差了。”
三福晋挑眉,“给个好主意,就原谅你先前的隐瞒。”
果然……三福晋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