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会儿,确定孩子无碍,宜修垂眸,温柔抚摸肚子。
“剪秋,剪秋,瞅准时机把药瓶送过去。”
希望能起作用,保大福晋一命,也算是给腹中孩子积福了。
宜修左右瞧了一瞧,将声音压到了极低,“兰姑姑,把药熬起来,我既动了胎气,哪能没有药味?”
“是。”兰姑姑明白事态严重,当即忙活起来。
“绣夏,把前日做好的水貂兔,送去延禧宫。惠妃顾不上延禧宫的雅丽茉、苏雅拉几个孩子了,咱们得尽一份心。顺带,给没出席宴席的佟妃带句话,仔细盯着宫内外,这一次,怕没那么简单。”
索额图可不是蠢蛋,经历康熙和费扬古两次敲打,绝对不会再出手。准确来说,是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出手,那谁出的手,就很值得考量了。
“染冬啊,怡然院里头如何,你瞧瞧。敲打下伺候的人,李格格还怀着孕呢,要仔细些。”宜修微微闭眸,虔诚地双手合十,森然一笑,无声拜了一拜。“从雪玉阁过去。”
染冬笑道,“主子放心,怡然院占了个好名字,必是怡然无一事。”流水自汤汤。
绘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主子就是心善,这时候都不忘看顾有孕的妾室。
事发突然,保和殿的两间侧房,成了临时产房。
三福晋躺在铺着白布的板床上,额上全是汗,咬着帕子闷哼。她底子本就扎实,虽疼得浑身发抖,气息却还算稳。
荣妃守在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孩子,使劲!咱们的小阿哥等着见额娘呢!”
嘴上宽慰着,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孩子才七个半月,老话讲“七活八不活”,就怕生下来有闪失。
隔壁的大福晋房里,气氛却死寂得吓人。
“福晋!醒醒啊福晋!”丫鬟跪在床边哭喊,嬷嬷们轮流按揉她的心口,可大福晋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弱得几乎听不见。
“福晋,福晋,你怎么样了?”
“福晋……”
“没用的东西!”惠妃踹了旁边的产婆一脚,强装镇定,忽视外头胤禔的大喊大叫,声音发颤,“拿银针来!扎她指尖!”
银针刺入的刹那,大福晋猛地抽了口气,眼睫颤了颤,总算睁开一线。
刚攒起的力气,在一阵剧痛袭来时又散了大半,大福晋禁不住痛呼出声:“啊——!”
声音凄厉,听得房外的胤禔心都揪紧了,在外征战沙场面色不改的大将军,此刻却慌极了,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福晋一定不会有事。”
“太医!太医呢!”胤禔在廊下焦躁地踱步,青缎袍角被夜风掀起,“里面怎么样了?”
太医匆匆从房里出来,脸色凝重地躬身:“大阿哥,福晋……福晋气力耗尽,怕是……”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奴才斗胆请示,若到了万不得已……是保大,还是保小?”
“你说什么?!”胤禔如遭雷击,猛地揪住太医的衣领,“都要保!本阿哥要你们把她们母子都保住!”
“放肆!”康熙的声音从廊尽头传来,他负手而立,脸色冷得像冰,“胤禔!注意你的体统!”
这一声呵斥,像一盆冰水浇在胤禔头上——福晋的第一要务,是开枝散叶,皇阿玛这是要保小。
可他和大福晋成婚快十年,夫妻情深,怎么忍得下丧妻之痛?往日里盼嫡子盼得紧,此刻却恨极了这份执念,二十三岁的汉子,竟当众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皇阿玛,那是儿子的福晋啊,结发夫妻啊……”
廊下的胤礽、胤祉等人都红了眼,从没见胤禔这般狼狈过,胤礽半点没幸灾乐祸的想法,反而有些心疼。到底是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刚刚脚步匆匆离席的太子妃,正端着个锦盒匆匆跑来,额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顾不上擦,对守在门口的嬷嬷道:“快!把这百年老参切片,给大福晋含着!”又转头吩咐,“再取一份,给三福晋送去。”
胤禔抬头看见太子妃,泪水糊了满脸,话都说不出来,只重重朝她磕了个头。
太子妃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通红的眼,轻声道:“大哥放心,大嫂会平安,好几次都化险为夷,谣言止于智者,有些话不必往心里去。”
产房里的煎熬,从深夜一直拖到黎明。
大福晋拼尽最后力气,生下一个皇孙,三福晋房里也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荣妃捂着嘴,眼泪掉个不停,却带着笑:“活了!我的乖孙活了!”
不等众人欢呼,产婆就尖叫起来:“不好!大福晋大出血!”
鲜红的血浸透了床褥,像泼在雪地上的朱砂,惠妃瘫坐在椅子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饶是她心智再坚毅,此刻也不免慌了神,连孙子都没看上一眼,本能地压着产婆想办法。
“让开!”剪秋提着个翠玉瓶冲进来,满脸心疼与不舍,对着胤禔道,“大阿哥!我家主子让奴婢送来这个!这药丸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就这么一颗,关键时候能吊命,但里头有好几味虎狼药……大阿哥,主子说若有万一,可以用上,只是还得配五百年的野山参才能激发药性!”
虎狼药,自然是伤身的,可就大福晋如今的情况,再大出血下去,定然回天乏术。
胤禔想都没想,抓过药瓶就往产房里递:“快!给福晋服下!人参……人参……”
“我这儿有!”胤礽声音从门口传来,正侧身吩咐何玉柱,“叔姥爷前儿送了两支五百年的参,快去拿!”
胤禔望着胤礽,眼眶又热了,太子和自己素来不对付,可此刻……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只化作一个字:“谢……”
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胤禔便转向胤禛,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说谢谢,泪珠滴落在胤禛手背。
“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胤禛心里五味杂陈,惊讶胤禔这般,又担忧福晋的情况,还有些心疼……
这药肯定是费扬古夫妻给女儿备的压箱底,如今就这么用了,福晋生产时可怎么办?
不等胤禛多想,屋里传来一阵“止住了”“止住了”,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胤禔已然瘫软在地,提着心好容易落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就是要养着么?爷有四女一子,不缺孩子,你好好养着,好好养着,咱们再也不生了,只要你好好的。”
胤祉转来转去,看得胤礽发晕,喊住他,“莫急,清晨风大,天气又冷,总的把孩子洗干净,包严实了再抱出来。”
“是,是,二哥,弟弟,弟弟就是激动。”胤祉喜得嘴角咧到后根,就他头一份的运道。
福晋一生是嫡子,仨兄弟里头就他得了真正的嫡长子呢!!
就算四弟福晋现在生了小阿哥,福气运道也在自己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