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眼俩弟弟,目光在黎墨黔缩回的手上停了零点一秒,什么都没说,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
动作虽不算温柔,却格外稳当。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稳稳搂进怀里,像是抱起了一件怕摔的琉璃。
“吃饭了。”
三个字简短利落,却没半点冷意。
说完,他转身出门,步伐稳健,怀里那个小身影晃也不晃。
黎墨黔和黎墨羽面面相觑,眼珠对着眼珠,嘴巴半张着,像两条刚被捞出水面的鱼。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
真是他们那个冷面三哥?
那个连蚂蚁爬过都懒得看一眼的黎建隳?
那个过节时连父母问候都只点头两下的黎建隳?
刚才……
竟然主动抱了小衿衿?
……
“大哥哥!”
刚从别墅出来的小衿衿,一眼瞧见黎卿辰,立马眼睛发亮。
她脚下一蹬,像只扑蝶的小兔子,蹦着喊了一声。
正蹲在火堆前烤鱼的黎卿辰。
一听这声,鱼都不烤了,竹签“啪”地一声丢进火堆。
他直接站起来,裤子上还沾着草屑也不管,张开双臂冲过来。
黎建隳再不情愿,也抵不过小丫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轻轻一放,把她交到黎卿辰怀里。
“想不想大哥呀?”
黎卿辰把胳膊往她身下垫了垫,让她坐得更高些。
真别说,这丫头几天没抱,肉都长结实了。
比刚来港城那会儿重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的小胳膊小腿如今更有劲儿了,软乎乎的脸蛋也变得瓷实了许多。
“想!”
小衿衿脆生生地答。
一抬头,瞧见他脸上直冒汗,立马用小手给他擦了擦。
“大哥哥,你都出汗啦!”
刚才顶着大太阳串烤肉,没人问他一句累不累。
炭火噼啪作响,热浪一波波袭来。
他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脊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可周围人说笑打闹,竟没有一人留意他的辛劳。
这会儿被小家伙这么一关心,心里头突然一软。
“唔,大哥不热。”
他低头笑。
“衿衿饿没?瞧瞧这儿有啥好吃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她往上托了托。
他抱着她走到烤架边。
拿夹子小心夹起一块石斑鱼,轻轻放进小盘子,专给她留着。
鱼皮金黄酥脆,肉质洁白细嫩。
他特意挑了最完整的一块,还顺手吹了两下。
黎斓微瞅着黎建隳那张跟被霜打过似的脸,憋着笑,顺手递了杯果汁过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黎建隳那副阴沉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可怜。
果汁杯在指尖轻轻旋转了一下,才递出去。
“小衿衿招人疼,是她的福气。老三,你得想开点,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知道黎建隳从小到大都不擅长表达情绪,更不习惯分享感情。
黎建隳一听,眼皮都没抬,冷冷瞥了他一眼。
“用得着你管?”
黎斓微只管咧嘴笑,端起红酒杯,和他那杯果汁轻轻一碰。
清脆的“叮”声响起,酒液微晃。
他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依旧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我就是提醒你,别太黏人。”
话音落下,他还故意眨了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黎建隳没吭声,连那杯果汁都没看一眼。
他就那样僵直地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
目光死死锁在远处的小衿衿身上,眼里的情绪翻涌不息。
聚餐总算结束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时针刚走到底九。
月色已悄悄爬上树梢,晚风带着海腥味拂过草坪。
宾客们陆续起身告别,笑声渐远。
只剩下满桌狼藉和余温未散的烤炉。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黎卿辰跟前。
“该睡觉了。”
这话,是说给小衿衿听的。
黎卿辰正抱着她玩得高兴,冷不防被打断。
头一回,他真想当一回大哥,硬气一回。
他原本正逗得小衿衿咯咯直笑。
心头一股倔强猛地窜起,让他难得地有了对抗的念头。
“你先睡,我再陪她一会儿。”
在他身后,陪了衿衿一整天的黎墨黔和黎墨羽,也偷偷杵在那儿。
黎建隳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猛地转身,大步朝别墅走去。
小衿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想跳下地。
她的小脑袋歪了歪,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黎卿辰一把拽住她的小脚丫,长叹一口气。
他望着黎建隳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
“别理他。今天,你跟大哥睡。”
“可是……三哥哥生气了吗?”
她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黎卿辰才不想惯他那臭脾气。
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开心,不是把她锁在身边。
“谁让他小气巴拉的?活该!”
他嗓子里还带着淡淡的酒气,脸颊微红,笑得憨乎乎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俯下身,一把将小衿衿举过头顶。
“走,大哥带你飞高高!”
他一边说着,一边原地转了两圈。
小衿衿从没这么玩过。
以前在老宅,阿奶总说“女孩子要稳重”。
阿爷虽宠她,却也只肯让她坐在膝上讲些古老的故事。
家里除了阿奶和阿爷,就大哥哥最疼她。
他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要是喜欢能排个顺序,那黎卿辰,绝对第一。
她“咯咯”笑出声,小手在空中乱拍,脚丫子也欢快地晃着。
……
夜色悄悄漫过海面。
黎建隳光着脚踩在沙地上。
海岸早已静得只剩风声,连虫鸣都藏了起来。
三五个佣人,正弯腰收拾聚餐后剩的残局。
“三少爷,大伙儿都睡了,您真不歇会儿?”
刚休假回来的管家老陈,轻手轻脚地靠近。
黎建隳站在海边,身影单薄。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仰着头。
“睡不着。”
管家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老夫人不是说,您这阵子身子好些了?大夫也开了新药,让您按时吃,别再夜里乱走动……”
海风带着咸味刮过,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因为有衿衿。”
他说。
可她,从来不是只属于他的。
而他,只是那个站在暗处的人。
没尝过暖意,人还能在黑暗里安安静静躺着。
可一旦被光照过,就再也放不下。
“三少爷,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回屋吧。”
管家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叹了口长气。
他知道这孩子从小体弱,心思又重。
他摇摇头,慢悠悠往别墅走。
远处渔火点点,铺在海面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