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长了音，像是有些失望。
但片刻后又恢复了活力，眨巴着大眼睛继续说道。
“那三哥哥，你去过花鸟市场吗？阿奶说那儿可好玩啦！有五颜六色的花花，香味香香的，全都准备送给我；还有金丝雀，一到早上就叽叽喳喳地唱歌；小兔子呢，白白的，耳朵长长的，蹦蹦跳跳特别可爱……我好想去看看呀！”
黎建隳整个人都愣住了，脚步微微一顿。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年仅三岁多的小奶娃，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真是三岁的孩子？
莫不是哪个话痨精投胎转世来的吧？
终于走到屋门口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把将她放在床上。
然后火速从抽屉里翻出一颗水果味的糖果。
他连问都没问她要不要，直接捏开她的嘴，把糖塞了进去。
这下总该安静了吧？
老天保佑，让我耳根清净五分钟！
然而，小家伙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糖，眼神无辜地望着他，居然还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提醒道：“山锅锅……睡前吃糖要记得刷牙哦，不然会有小虫虫悄悄爬进嘴巴里，把牙齿咬得全是洞洞，变成黑黑的蛀牙……阿奶说，那样就再也不能吃糖了。”
黎建隳：“……”
他嘴角抽了抽，整个人僵在原地。
黎建隳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叉着腰。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夜觉。
可偏偏被这个小小团子缠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又要讲故事。
他像个是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保姆！
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得发酸，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不能发火，不能吼她，她才三岁，什么都不懂……
等她再长大一点，看他不把她关进小黑屋好好教育！
“山锅锅？”
小衿衿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歪着脑袋。
她的小手轻轻扒拉了一下枕头，坐得更舒服了些，声音软软地又喊了一声。
“山锅锅，你在发呆吗？”
黎建隳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努力把心头的烦躁压下去。
可那股子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算了……
他终于认命地睁开眼，转身走向门口。
这火救不了，还是赶紧找人来支援吧。
幸运的是，奶奶早有先见之明。
他前脚刚走出房门，后脚刘妈和王妈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笑呵呵地说：“三少爷放心，老太太早交代过了，今晚我们俩轮流照看小小姐，给她收拾起居。”
“好嘞，三少爷您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们！”
刘妈利落地接过话，转身就朝浴室走。
“你们一个去给她洗澡，”黎建隳迅速指挥，“另一个把换洗衣物、毛巾、尿不湿都准备好，别落下什么。”
“好嘞，知道啦！”
王妈应了一声，麻利地打开行李箱，翻出一整套粉色的小衣服、小袜子和软乎乎的棉毛巾。
两位阿姨手脚麻利，配合默契。
没过多久，小衿衿就被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裹在一条暖和的小毯子里，换上了柔软亲肤的睡衣，头发也用干毛巾轻轻擦过。
黎建隳也趁机冲了个热水澡。
当热水冲刷过全身，洗去一天的疲惫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组装了一遍。
他披着浴袍走出浴室，推开门的一瞬间。
床上那个小家伙“骨碌”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睡意全无，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三哥哥，你会讲故事吗？阿奶说，睡觉前听故事的小孩会做甜甜的梦……我想听一个有小鸟、小兔子，还有会发光的花花的故事！”
黎建隳扶住门框，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他忘了。
下午她睡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现在肯定精神抖擞！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今晚，还有得熬啊。
“不会啊。”
“唉，好吧。”
小衿衿瘪了瘪嘴，眼底浮起一丝委屈的水光。
她咕噜一下翻身躺平，后脑勺重重磕在软枕上。
两只小手费劲地去扯那床宽大的鹅黄色小被子。
手指抠住边缘，脚丫子一蹬一蹬地使力，终于把被角从床尾拽了出来。
可她力气太小，被子歪歪扭扭地搭在身上，一边盖住了小肚子，另一边却滑到了床沿外。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大哥哥了。
那种熟悉的的安心感，此刻全然缺席。
大哥哥一哄她睡觉，就会坐在床边，背靠在软垫上。
他会把每一个角色都配不同的声音。
“你想听啥？”
黎建隳瞥见王妈临走前顺手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彩色小画书。
封面上印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公主。
他顺手抽了出来，指尖轻轻一翻，纸页哗啦作响，翻了两页，目光落在白雪公主咬下毒苹果的那一页插图上。
小衿衿的大眼睛“唰”地亮了。
整个人从被窝里弹了起来，膝盖顶着床垫，手撑着身子往前凑。
她声音清脆地嚷道：“我要听白雪公主！三哥哥会讲吗？你会讲王子亲醒她的那一段吗？”
黎建隳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翻开那一页，慢悠悠地躺下。
枕头微微凹陷，他侧着身，一手搭在胸前，另一手还捏着画册。
鼻子忽然一动，闻到一股甜甜的奶味儿。
是身边的小团子在冒香气。
那味道钻进鼻尖，暖暖的，软软的。
困意像潮水，一波一波往脑袋里。
“从前，有个国王，他有个女儿，叫白雪……”
旁边的小人儿察觉到动静不对，立刻扭过头，小脸凑近他的侧脸。
只见黎建隳眼一闭，睫毛轻轻一颤，手一松，画册“啪嗒”一声滑到枕头边，书页半开。
他人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三岁半的小衿衿，人生头一回感觉，自己啥也办不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她默默撑着小下巴，两条短胳膊叠在棉被上。
然后，她叹出一口远超年纪的气。
她伸手，小心翼翼把画册从枕头边拿起来，用小手掌把皱起的书角抚平，再轻轻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