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眠抓着镜妖的手，不住地收紧，像要将那截手腕生生捏碎。
镜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任由他发泄着积压了千年的痛楚与不安。
它轻叹了声，另一只手覆上他紧握的手背，“我人就在这里，怎么会骗你呢？”
宋鹤眠深深凝视着她，似是在分辨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
他抓着镜妖的手腕将她拉近，红色与戾气交织在他眼底，“你这次真的不跑了吗？”
镜妖看着他那癫狂又隐忍的模样，含笑道，“不跑了，我跟你走，去一个没有道德枷锁，没有世俗的眼光，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好不好？”
宋鹤眠最在意的就是师徒禁忌，镜妖这句话等于击溃了他的所有防线。
眼底的疯狂与偏执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爱慕。
他松开了手，眼中的红潮也渐渐平息，清冷的音色柔缓下来，“好。”
镜妖见他应允，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主动牵起宋鹤眠的手，领他走向那片粘稠的血湖。
宋鹤眠全程没有半分挣扎，欣然踏入那片猩红。
仿佛前方不是吞噬一切的妖湖，而是他寻觅了千年的归宿。
血水漫过了他的头顶，湖面之上只余下一圈圈散开的涟漪。
被困在水底的我已经无力吐槽了，得，又沦陷一个。
真行啊，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财所迷，一个为执念所缚。
没一个能打的。
都给我等着，等我出去非得一人给你们一巴掌不可，让你们好好认识认识真正的秋暮朝！
我正腹诽着这帮不争气的队友，湖面忽又起了新的变化。
万籁俱寂中，一道身影踏着晨光而来，在他俊美脸庞上镀了一层冷白釉色，显得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昳丽。
那人一袭红衣如火，烧灼了这清晨的薄雾。
我以为是自己被湖水泡久了，眼花了。
苏栖野不是回了青丘狐族，怎么会在这里？
那抹火红的身影在湖边停下，微微俯身，长指在湖边的空气中轻轻一捻，放在鼻尖轻嗅。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眉头微蹙，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轻声道，“秋暮朝的味道怎么到这里就断了？”
他那双狭长的狐眸扫过这片血红的湖水，语调嫌弃，“难不成她又掉进湖里了？这水这么脏，我可不想下去捞她！”
我面无表情，这的确是苏栖野，如假包换。
他居然从狐族回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湖心那片粘稠的血雾再一次翻涌聚拢。
我看着镜妖再一次变成了我的模样，从血水中袅袅走出。
她赤着双足，踏在血色的涟漪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苏栖野打量着她，却没有说话。
镜妖在他面前站定，柔柔开口，“苏栖野，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说着，它便抬起手，想要抚上苏栖野的侧脸。
苏栖野却一把抓住了它的手腕，眼底浮现出一片冰冷的审视，“你是谁？”
镜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也愣住了。
什么情况？
他认出来了？
镜妖显然也不敢相信，它挣了挣手腕，表情从错愕变成了委屈，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嗔怪，“苏栖野，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是你的妻子秋暮朝啊！”
苏栖野将镜妖的手甩开，眼底讥诮更甚，“秋暮朝我当然认识，但你不是。”
镜妖彻底慌了，它看着苏栖野那双洞悉一切的狐眸，不死心地再次上前，张开双手就想往苏栖野怀里扑。
“苏栖野，你仔细看看我，我真的是秋暮朝！”
我气得在水底差点原地爆炸。
这个妖孽，离我家小狐狸远一点！
苏栖野轻巧地退后一步，音色里已经染上了不耐，“滚开，看在咱俩同为妖族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但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当场撕了你！”
镜妖脸上的伪装寸寸碎裂，眸中尽是愤怒与震惊，“我在这镜湖里活了上千年，你是第一个勘破我幻象的，为什么？”
苏栖野对它的质问置若罔闻，漫不经心地冷嗤道。“谁叫你变谁不好，非要变成她的模样。”
镜妖状若癫狂地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的幻象无人能破，你一定是在试探我！”
苏栖野没理会它的发癫，那双蛊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陷入了思忖，“你既能变成秋暮朝的样子，说明你已经见过她了，那她现在人在哪？”
他尾音拖长，危险的意味昭然若揭，“该不会……被你给关起来了吧？”
镜妖之前装出来的那份温柔化为怨毒的狰狞，顶着我的脸的五官扭曲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再不复我平日的半分模样，“她已经被我吞噬了，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苏栖野挑眉，表情露出少许嫌弃，“虽然无论秋暮朝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但你现在的嘴脸，实在太丑陋了点。”
镜妖浑身一僵。
苏栖野轻傲地嗤道，“我不能让你顶着她的脸，做出这么丑的表情，给我变回去！”
说罢，他掌心中现出一柄门板宽的巨剑，剑身燃起九幽业火，幽蓝色的火焰映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异的邪性。
他将踏焰剑随性一挥，磅礴的剑气裹挟着焚天灭地的业火，朝着镜妖席卷而去。
“啊！”
镜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连挣扎都来不及，瞬间便被那幽蓝的火焰吞噬，空气中只留下一缕黑烟。
苏栖野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似乎在驱散什么难闻的气味。
继而，他又对着湖心悍然劈了下去。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踏焰剑撕裂了这方水域，那禁锢着我的无形枷锁也随之消失。
镜湖像是被人从中劈断，湖水倒灌，形成两面巨大的水墙。
我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抬眸，正对上苏栖野那双含笑的狐狸眼。
他站在被劈开的湖水中央，红衣猎猎而动，身后是万丈晨光，瑰丽如神只。
苏栖野将我从水里拉起来，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秋暮朝，被我找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