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厉声道,“不可能!”
忍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滚落。
“他不可能死!五郎答应过我的,他说等统一六诏,就会回来陪我过火把节的!”
她的哭声太过哀戚,眼底是腐骨蚀心的痛意。
年轻士兵被她吓了一跳,酒意都醒了大半。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哎,你……你别哭啊!我就是随口胡说的,你别当真啊!”
白洁眼神空洞,嘴唇不停翕动,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不可能’。
年轻士兵连忙道,“这位夫人,你先别难过。你看今夜万家灯火,这么热闹,不如你先进城里逛逛。我帮你跟守城的弟兄们都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五郎的。”
白洁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无助和希冀,嗓音沙哑得让人心疼,“多谢军爷,不知军爷如何称呼?”
年轻士兵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叫阿勇。”
白洁点点头,“我叫白洁,就住在城东那家客栈,你若有了消息,请一定来找我。”
阿勇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夫人,一打听到消息我便告知你!”
白洁又道了一声谢,才转身离开,背影单薄而萧索。
角落里,有个年长些的士兵摇了摇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唉,这么俊俏的小娘子,可惜喽。”
阿勇走过去,也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不解地问道,“大哥,您为何这么说啊?”
年长的士兵斜睨了他一眼,“阿勇,你刚从军不久,知道的事太少了。这位白洁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算上今天,她来了已有三回,每次都来找五郎将军。”
阿勇皱眉道,“也就是说,真有这个五郎将军?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年长的士兵放下酒碗,声音压得极低,“怎么没有?五郎将军曾是殿下最信任的猛将,一人可挡百人敌!”
他朝着松月楼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次松月楼之战,五郎将军奉命率三百南诏精兵入楼清剿五诏,可谁曾想,那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阿勇不解,“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白洁夫人真相?她这样苦苦找寻夫君,四处碰壁,我们还要骗她,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年长的士兵将碗中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苦笑道,“这可是国君的禁忌啊,知道那件事的人基本都死了,就算不死,也不敢再提,否则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你就当我说了几句酒话,听过便忘了吧!”
阿勇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士兵会对白洁的询问露出那种怜悯又疏远的表情。
一寸山河一寸血,在王朝建立初期,有些真相注定要被永远掩埋在废墟之下。
阿勇沉默了。
他提起酒坛,给老兵那只空了的粗瓷碗又满上了一杯。
“大哥,我敬你。”
“阿勇,听哥哥一句,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白洁夫人若是再来,你就说没有打听到消息,她再来个几次,也就死心了。”老兵劝道。
阿勇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再没有多问一个字。
-
翌日。
阿勇来到城东的客栈门口,他今日休沐,脱去了铠甲,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
英俊的脸上眉心紧锁,神色格外纠结。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快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阿勇兄弟?”
阿勇身子一僵,转身看到白洁正站在他身后。
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脸色也比昨日更加苍白憔悴,但当她看到阿勇时,那双黯淡的眸子还是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真的是你,我正要出门去寻你!”
她快步上前,“是不是我男人的事,有消息了?”
阿勇看着她眼中的期盼,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厉害。
他环顾四周,拉着白洁的胳膊,将她带到客栈旁一个僻静的角落,咬牙开口,“夫人,我帮你打听到了五郎将军的消息。”
白洁屏住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他怎么了?”
阿勇不忍去看她的眼睛,只能将视线落在她身后那面斑驳的墙壁上,“有人说,五诏首领被剿灭的那天夜里,曾看到五郎将军率领着三百南诏精兵,冲进了松月楼,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白洁听完,只觉耳边嗡鸣作响,虽然她已猜到五郎多半已经身死,可阿勇的话却将她最后一丝幻想撕得粉碎。
她身体一软,险些昏厥过去。
“夫人!”
阿勇连忙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夫人,你没事吧。
白洁靠在他的手臂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摇了摇头,可眼泪却如珠帘玉落,绝望得让人心疼,“五郎,你这个骗子……你说好要陪我过火把节的,你说话不算话!”
阿勇看着她这副模样,叹息道,“夫人,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五郎将军的消息,还是早日回家去吧。”
白洁慢慢地站稳了身体,坚毅说道,“不,我不走。我要找到五郎的尸骨,把他带回去!”
阿勇愣住了,他没想到白洁看似柔弱,心里却比男子还要坚韧。
“夫人,松月楼已经塌了,变成了一片废墟,这要怎么找啊?怕不是已经……”
他话未说完,便被白洁打断,“就算他已经化成了一捧灰,我也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去!我要带他回家!”
阿勇犹豫了下,咬牙道,“夫人,我陪你一起找!”
白洁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既错愕又动容,“阿勇兄弟,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再连累你,接下来的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阿勇正色道,“夫人,松月楼虽然已经毁了,但如今却成了南诏的禁地,周围有重兵把守,日夜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一个弱女子,别说进去找人,恐怕刚一靠近,就会被他们抓起来!
我好歹是个守城士兵,穿着这身铠甲,他们看到我多少会放松一些戒备。
过几日,国君会出城巡游,届时大部分兵力都会被调去护驾,皇城守卫森严,也是松月楼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等到那天夜里,我趁机带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