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土坯垒砌的房屋,前后只有一条土路能通车,坑坑洼洼溅起一片泥水。
刚走出村长家不远,就看见一个妇女正气急败坏地扯着一个七八岁男孩的耳朵,往自家院里拖。
“还玩,就知道玩!再不回家就让独脚五郎把你抓走!”
男孩吓得哇哇大哭,顿时再不敢反抗。
我闻言,对身侧的容祈说道,“看来这独脚五郎在村里威力不小,都已经被拿来当做吓唬孩子的终极武器了。”
那妇女许是听到了我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着我们笑了笑,“娃儿太皮,不懂事,让两位领导见笑了。”
我抓住机会,走上前问道,“大姐,我们刚听你说起独脚五郎,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当然是真的!”那妇女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追问道,“大姐,您亲眼见过?”
妇女撇了撇嘴,“我要是亲眼见了,还能囫囵站在这儿跟你们说话?”
“不过呀,这事儿千真万确!”她见我们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拉开了话匣子,“就说前几年吧,隔壁新平寨子有个姓陈的小子,胆子大,天黑了还一个人进山去找牛。
结果第二天人是找到了,你们猜怎么着?活生生被那妖物掰开嘴,塞了满满一嘴的牛粪给憋死了!
后来他阿妈哭得快瞎了眼,花大价钱从外乡请来个巫婆。
那巫婆厉害得很,拿一把浸了三天三夜黑狗血的铁锥子,绕着陈家屋子走了一圈,把四个床脚全给扎穿了,据说当晚就有人听见山里传来鬼哭一样的嚎叫。”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还有吗?”
妇女又道,“还有去年滑坡后,从山上搬下来的那个姚老太也见过!她说前些年住在老屋的时候,好几次半夜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她胆子小,不敢开门,就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结果看见门缝底下全是黑黢黢的毛在蠕动,还带着股子土腥味儿,吓得她念了一宿的佛经!”
容祈听完,沉吟片刻,“大姐,那你们知道这独脚五郎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吗?”
妇女皱眉道,“听老一辈人讲,以前南诏国有个将军,骁勇善战,但一条腿在战场上被打瘸了。
后来他战死在这片山里,一口怨气散不掉,魂魄就被山里的瘴气给拘住了,最后跟山里的野兽精魄混在一起,化成了山魈模样的怪物。”
说文,那妇女打量了我们几眼,“听说你们是京城那边派下来搞科研的领导?”
容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和我学妹来这边做一些地质和民俗类的考察。”
妇女咂了咂舌,“说起来,前年也有一队搞科考的来过咱们这儿,就在那哀牢山的山坳里头捡到一双破草鞋。
那鞋底板上还沾着干了的血印子,黑红黑红的,都发硬了……”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小男孩就扯着她的衣角,不耐烦地闹了起来,“妈妈,回家,我饿了!”
妇女冲我们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呦,我得赶紧回家给这小祖宗做饭去了。”
她一边拉着孩子,一边回头对我们揶揄道,“你们要是真想打听独脚五郎的事,去问村长啊!
他家那个儿媳妇几个月前不是被独脚五郎给抓进山里去了么,听说连娃儿都有了!”
我愣了半晌,“我就说村长他老婆的态度很奇怪,原来是怕我们发现她儿媳妇怀孕的事!”
容祈头疼不已,“看来这次的任务还挺棘手。”
“等今晚村长一家都睡下了,我们去看看那个儿媳妇,我总觉得她好像没有疯……”我摸着下巴说道。
夜色很快降临。
那场大雨终究是没下来,但天空中浓云密布,连一丝星光都吝于施舍。
整个哀牢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死气沉沉。
我和容祈仍借住在村长堂哥家里,等到后半夜,估摸着村长那边已经睡熟了,才悄悄溜出了门。
空气冰冷潮湿,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更衬得四周万籁俱寂。
我们刚走到村长家的院门口,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呜……”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村长和大娘鬼鬼祟祟地从自家后门出来,两人合力抬着一根粗壮的竹竿,脚步踉跄,神色慌张。
那竹竿上居然捆着一个女人,她像一头待宰的牲畜,手脚都被粗麻绳牢牢地绑住,嘴巴被抹布塞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我和容祈没有出声,立刻跟了上去。
村长夫妇抬着那女人踉踉跄跄第朝着村后的山林走去。
最终,他们在一处深潭前停了下来。
那潭水黑得像一片浓墨,水面不起一丝波澜。
我也是在山里长大的人,我知道这种幽潭下面多半有地下暗河,深不见底,人一旦掉下去是很难上来的。
村长他们这是要……杀人?
他们将竹竿重重地放在地上,杆上的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大娘喘着粗气,苦口婆心地说道,“玉兰啊,咱们都是女人,我知道阿勇死后你的日子也不容易,可这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怀上独脚五郎孩子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我们不能让你生下来一个黑毛畜生,否则我们老两口这张脸往哪儿搁?我们老张家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哦!”
村长叹了口气,“原本我们养着你也就添一双筷子的事,大不了孩子生下来,掐死也就是了。
可你也知道,村里来了两个中央派来的大官,如果让他们把这件事捅出去,我这个村干部可就保不住了!”
大娘蹲下身,抽噎着说道,“玉兰,你嫁到我们家三年,我们没有亏待过你。如今,就当是你报恩,随阿勇一起去了吧!”
那叫玉兰的女人听见他们的话,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眼泪不断从脸庞滚落,浸湿了鬓边的乱发。
可她的挣扎毫无作用,村长和大娘反倒怕她惊扰了村子里的人,一人一边,抬起了竹竿的两头,就要将玉兰连同竹竿一起扔进那片深潭里。
我立刻从藏身的树后站了出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