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的目光落在虚空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销魂阁,苏晚晴。”
他吐出这两个名字,语气平静无波,却让书房内的空气骤然降温,“天亮之前,本王要知道她今晚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最后见她的人,以及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是。”玄毫不犹豫地应下。
“另外。”
楚砚沉眸色更冷,指尖的动作戛然而止,“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盯紧王氏,她后天出府后的一举一动,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给本王原原本本地记下来,她身上带的任何东西,都要想办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查验。”
“明白。”
玄面不改色的应声。
只是冰冷的眼底快速的闪过错愕,很快,快到无法捕捉。
这是主子从北疆回来后,第二次动怒,上一次,也是因为王妃遇险。
“王府内外,即刻起提升警戒,所有陌生面孔,一律严查,王妃身边,再加派一队暗卫,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半分置疑。
“属下立刻去安排。”玄领命,身形一动,便欲融入黑暗。
“等等。”
楚砚沉叫住他,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安插在安郡王府深处的那几颗钉子,动起来,本王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具体计划,尤其是针对王妃的。”
玄微微一惊,动用那些埋藏极深的暗桩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前功尽弃。
但他没有半分迟疑,再次应道,“是!”
玄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楚砚沉独自坐在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今日发生的事仿佛还在眼前。
窗外的月色被流云遮掩,天地间一片晦暗。
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指尖揉着蹙紧的眉心,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爬上苍白的脸颊。
苏晚晴的死,像一记警钟,敲碎他最后一丝侥幸。
对方已经不再满足于朝堂倾轧和商业打压,而是将毒手直接伸向柳云萱的性命。
若非苏晚晴拼死报信,明日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深想。
王氏不过是枚棋子,探路的石子,甚至可能是一个故意抛出来的诱饵。
对方想看看他的反应,想试探靖王府的底线,更想借此机会,将柳云萱引出王府的保护,在城外下手。
他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楚砚沉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
这盘棋,既然对方已经落子,那他便会奉陪到底。
只是,想到那个因恐惧和悲伤而哭泣,此刻或许正被噩梦缠绕的女子,冰封的心湖深处,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刺痛与守护欲。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她分毫。
风雨欲来,那便来吧。
他站在晨曦微露的窗前,背影挺直如松,孤峭而坚定。
三日后,晨光熹微,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帷马车驶出靖王府侧门,骨碌碌的车轮声碾过清晨寂静的街道,朝着京城外驶去。
车厢内,气氛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柳云萱一身素雅常服,端坐在主位,目光平静却锐利,似有实质般落在对面缩在角落的王氏身上。
王氏低垂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宽大的袖口被她无意识地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时不时飞快地抬眼瞥向车窗方向,尽管厚重的车帘隔绝外界,她却仿佛能透过帘子看到什么,眼神里充满无法掩饰的惊慌,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可是觉得气闷?”
柳云萱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半点异样。
王氏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慌忙摇头,“没……没有,谢王妃关心。”
声音细若如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云萱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不着痕迹地锁定着王氏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始终紧握的右手袖口。
那里面,定然藏着足以致命的杀招。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出了城门,道路稍显颠簸。
每一次颠簸,都让王氏的身体僵硬一分,攥着袖口的手也更紧一分。
她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仿佛不是在回家探母的路上,而是正被押赴刑场。
柳云萱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疲惫,轻轻靠向车壁,阖上眼帘,仿佛假寐。
然而,微微翕动的长睫下,眼缝间透出的余光,从未离开过王氏那只藏着秘密的袖子。
她在等。
等王氏动手,等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露出马脚,也等楚砚沉安排的护卫,将这张悄然撒开的网收紧。
时间一点点过去,马车驶入相对僻静的林间道路,两旁树木葱郁,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就在这时,王氏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眼中闪过抹孤注一掷的狠厉。
她猛地抬头看向似乎毫无防备的柳云萱,手以极快的速度探入袖中。
“啊!”
一声惊呼响起,并非来自柳云萱,而是王氏自己。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袖中冰冷硬物的瞬间,平稳行驶的马车猛地剧烈颠簸,仿佛车轮撞上了什么大石。
王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去,探入袖中的手也被迫抽出,慌乱中只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
假寐的柳云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倏然睁开双眼,眸中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睡意。
她看似随意地抬手一扶,精准地格开王氏下意识抓来的手,指尖若有若无地在王氏的袖口边缘拂过。
“小心些。”
柳云萱的声音依旧平静,扶着车壁稳住身形,目光淡淡扫过王氏惊魂未定,更显惨白的脸,“这段路不大好走。”
王氏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口。
她慌忙缩回手,重新坐稳,惊疑不定地看着柳云萱,又飞快地瞟一眼自己依旧鼓囊的袖口,确认东西还在,这才稍稍松口气。
但那股不安却如同毒藤,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她总觉得,靖王妃刚才那一眼,似乎已经看穿一切。
是巧合吗?
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马车重新恢复平稳,继续向前行驶。
柳云萱收回目光,望向微微晃动的车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刚才的颠簸,自然不是意外。
戏台已经搭好,棋子也已就位。
她倒要看看,这出指向她性命的大戏,究竟会以何种方式上演。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氏低着头,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在柳云萱身上,袖中那柄淬了毒的匕首硌得她腕骨生疼,却也让混沌的脑子保持着一丝可怕的清醒。
“王妃。”
王氏怯怯地开口,带着抹刻意营造的虚弱,“家母病重,妾身这心里实在是……”
她抬起泛红的眼圈,试图博取同情。
柳云萱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太过通透,仿佛能直接看穿她所有伪装。
王氏心头一悸,慌忙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