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此举,既显得光明磊落,又将了安郡王府和顺天府一军。
钱大人无奈,只得象征性地让手下查看几个货箱,里面除了大小不一的南山石料,并无他物。
“回大人,箱内皆是石料,并无异常。”
衙役回禀。
钱大人立刻对楚砚沉躬身道,面带歉意,“王爷,王妃,已经查验清楚,确系误会,皆是下官管教不严,致使手下人听信谗言,惊扰了王爷王妃,下官回去定当严惩!”
楚砚沉这才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带着倦意,“既然是误会,解开便好,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安郡王府长史,“王兄府上的这位长史,似乎对顺天府的公务,颇为热心?”
长史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钱大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事必须给靖王府一个台阶,立刻对那长史呵斥道,“还不快滚回去,此处岂是你能插手的地方?”
长史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
危机解除,货船得以放行。
韩震暗中向柳云萱投来感激和敬佩的眼神,迅速指挥船工们重新整理货物。
楚砚沉仿佛耗尽力气,在柳云萱和周伯的搀扶下,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码头,将那片混乱与火光抛在身后。
车厢内,楚砚沉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柳云萱看着他,轻声道,“王爷今日辛苦了。”
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近乎示弱的方式亲自出面,将一场可能的祸事消弭于无形。
他的病弱,在此刻反而成了最有力的武器。
楚砚沉缓缓睁开眼,眸中虽倦,却清亮,“有些人,你退一步,他便进一步,今日若不来,他们只会觉得靖王府可欺。”
他看向柳云萱,眸底闪过抹异色,稍纵即逝,“况且,王妃为了王府殚精竭虑,本王岂能一直置身事外?”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柳云萱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她低下头,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经此一事,安郡王短期内应该会收敛些。”
柳云萱分析道,“不过,漕帮内部,只怕会更不太平,韩震此番相助,恐怕也会被安郡王的人记恨上。”
“无妨。”
楚砚沉眸光深邃,“水越浑,才好摸鱼,韩震既然选择了我们,自然会有所准备,接下来,我们要帮他在漕帮站稳脚跟,甚至拿到更多的话语权。”
他的野心,并不止于自保。
柳云萱心中一动,明白了他的意图。
掌控漕帮,就等于掌控南北物资流通的一条命脉,其意义远超一个小小的翰墨雅集。
“我明白了。”
柳云萱点头,眸底全是兴奋,“我会让墨池加强与韩震的联系,必要时,可以提供银钱支持。”
楚砚沉颔首,重新闭上眼,低声道,“好,有王妃在,本王很安心。”
夜色深沉,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车厢内,楚砚沉闭目靠在软垫上,长久的咳嗽和方才码头上的对峙,几乎耗尽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坚毅。
柳云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虚弱却挺拔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他亲自出面,以那般“病弱”的姿态,却生生逼退了安郡王的刁难和顺天府的官威。
这份隐忍谋略和关键时刻的担当,让她对这个“合作伙伴”有了更深的认识。
“王爷,吃点东西吧。”
柳云萱从袖袋里拿出罐即食燕窝递过去。
楚砚沉缓缓睁开眼,接过燕窝,指尖冰凉,与她温热的指尖轻轻一触,心底虽然疑惑,却始终没问出口,低声道了谢。
他慢慢呷了一口,温热丝滑的燕窝滑入喉咙,稍稍缓解火烧火燎的痒意。
“王妃觉得,今日之事,可算了了?”他捧着燕窝,声音沙哑地问道。
柳云萱摇头,眸光锐利,“恐怕只是开始,安郡王吃了这么个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今日能调动顺天府,明日就能想出别的法子。”
“我们在漕帮有了韩震,是好事,可也意味着正式站到了安郡王的对立面。”
楚砚沉微微颔首,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清明,“不错,我们不能只守着韩震这一条线,漕帮内部派系林立,安郡王能拉拢一位长老,我们未必不能拉拢另一位,或者让那被拉拢的长老换个心思。”
柳云萱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分化瓦解,或者釜底抽薪?”
“或许可以双管齐下。”
楚砚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意,“安郡王许给那长老的,无非是权势钱财,我们能给的可以更多,或者更让他无法拒绝。”
柳云萱若有所思。
商场上拉拢对手的关键人物,她驾轻就熟,无非是投其所好,恩威并施。
但江湖帮派,讲究的又是另一套规矩,义气,面子,地盘,或许比钱财更动人。
“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柳云萱道,“眼下更紧要的,是确保南山砚能顺利制成,并一炮打响,只要我们的生意站稳脚跟,成为京城文人雅士追捧的对象,形成声势,许多宵小手段自然便不敢轻易使出来。”
实力永远是最好的护身符。
“王妃所言极是。”
楚砚沉赞同的点点头,“文会之后,翰墨雅集名声已起,南山砚正可借势而上,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柳云萱,“日后王妃在外行走,需更加小心。安郡王手段卑劣,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感受到他话语中不易察觉的关切,柳云萱心头微暖,笑道,“王爷放心,我惜命得很。出门必定带上护卫,也会更加小心。”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补充一句,“况且,我还有明年武器,说不定,很快就能听到些有趣的消息。”
提到秘密武器,楚砚沉目光微动,却没有多问,只淡淡道,“王妃心中有数便好。”
马车驶回靖王府,已是后半夜。
府内一片静谧,只有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将楚砚沉送回主院,看着他被周伯伺候着服下汤药躺下,柳云萱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尽管身体疲惫,精神却因今晚的变故和谋划变得亢奋。
她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看着镜中自己明亮的眼眸,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京城的日子,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刺激。
可不知为何,有楚砚沉在身边,她竟觉得这波澜诡谲的权谋之路,也并非全然令人畏惧,反而有种并肩作战,披荆斩棘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