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女，担忧母亲是常情。”
柳云萱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半分异样，她甚至微微倾身，递过去一方干净的素帕，“擦擦吧，莫要太过伤神，你母亲若知你如此，病中亦难安心。”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像一记软拳，打在王氏紧绷的心弦上。
她愣愣地接过帕子，指尖触及那柔软的布料，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馨香，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攥紧帕子，也攥紧袖中的匕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肩负的使命。
“多谢王妃。”
王氏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不能回头，从她接下这把匕首开始，就注定没有退路了。
要么柳云萱死，要么她死，甚至是她们一起死。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重复。
王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声音虚浮，语无伦次，时而说起家乡旧事，时而感慨命运多舛，试图用这些琐碎言语麻痹柳云萱的警觉。
柳云萱只是偶尔颔首，或简短应和一两句，目光时而掠过王氏那极不自然，始终紧捂着的右袖，时而投向窗外，似乎在欣赏郊外萧瑟的冬景。
姿态看起来松弛而从容，仿佛完全沉浸在陪同侍妾归家的寻常行程中。
王氏的心跳越来越快，机会稍纵即逝。
她看着柳云萱侧脸那柔和的线条，看着对方似乎全然未设防的姿态，杀心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就是现在！
寒光乍现！
然而，预想中锋刃刺入血肉的触感并未传来，王氏双手奉上的，并非那柄淬毒匕首，而是一个用普通棉布包裹，毫不起眼的小小布包。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瘫软在车厢地板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痛苦嚎啕。
“王妃！王妃饶命！妾身……妾身罪该万死啊！”
王氏涕泪横流，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车厢底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他们抓了妾身的母亲，说若妾身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妾身的母亲，还要将妾身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她抬起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右手颤抖着从袖中滑出那柄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小匕首，哐当一声丢在柳云萱脚边，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之物。
柳云萱垂眸看着脚边那柄淬毒的匕首，又看向崩溃痛哭的王氏，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丝沉静的怜悯。
她没有立刻去捡那匕首，也没有急着安抚王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将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尽数宣泄。
马车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行驶，仿佛车厢内这场生死交锋与它无关。
良久，待王氏的哭声渐弱，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柳云萱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王氏的恐惧，“起来说话。”
王氏惶惑地抬头，泪眼模糊中，只见靖王妃神色平静，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没有她预想中的震怒和杀意。
“妾身……妾身不敢……”王氏瑟缩着，不敢起身。
“本妃让你起来。”
柳云萱语气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氏浑身一颤，这才哆哆嗦嗦地，手脚并用地从车厢地板上爬起，重新缩回角落的座位上，依旧不敢抬头。
柳云萱弯腰，用帕子垫着手，小心地拾起那柄匕首，目光在那幽蓝的刃尖上停留片刻，眼神冰冷。
她没有询问他们是谁，只是将匕首重新用帕子包好，放在一旁，然后拿起王氏原本要交给她的普通布包。
“这里面，是什么？”
她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王氏哽咽着，老实回答，“是一种毒药，无色无味，他们让妾身若有机会，下在王妃的饮食里，若没有机会，就用匕首……”
她说不下去了，身体抖得厉害。
柳云萱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小小的纸包，看起来与寻常药粉无异，仔细包好，与那匕首放在一处。
“他们以你母亲性命相胁，让你来行刺本妃。”
柳云萱陈述着事实，目光落在王氏惨白的脸上，“你可想过，无论事成与否，你和你母亲，都难逃一死？”
王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绝望地点头，“妾身知道，可妾身没有选择，王妃，求您，求您救救妾身的母亲，妾身愿意以死谢罪！”
她说着，又要跪下磕头。
“现在不是求死的时候。”
柳云萱打断她，声音沉稳，“你若真想救你母亲，就按本妃说的做。”
王氏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最后一缕生机，“王妃？您……您愿意救妾身的母亲？”
“前提是，你需完全听从本妃安排，不得有丝毫隐瞒和异动。”
柳云萱看着她，眼神锐利，“告诉本妃，他们与你约定的，事成之后如何联络，在何处交接？”
王氏此刻已别无选择，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他们说，事成之后，让妾身在宛平县城外的十里坡土地庙等候，自会有人来接应，并……并释放妾身的母亲。”
柳云萱微微颔首，心中迅速盘算。
十里坡土地庙，那是通往宛平县的必经之路，却也算是个僻静所在，确实是杀人灭口，交接人质的好地方。
“你母亲被关在何处，可知晓？”
王氏茫然摇头，“妾身不知，他们只给了妾身这些……”
她指着那匕首和毒药。
柳云萱沉吟片刻，对外面驾车的护卫吩咐道，“改变路线，不去宛平县城了，绕道去西山别院。”
“是！”
车外传来护卫沉稳的应答声，马车随之轻轻转向。
王氏愕然地看着柳云萱，“王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