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玳瑁,琳琅缓步下楼。
只见大堂中央,一个穿着绫罗却难掩粗俗,头上插金戴银的胖妇人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正是柳万财的妻子王氏。
她身边还站着几个看似是她家仆从的健壮汉子,横眉怒目,试图阻挡上前劝阻的酒楼伙计。
“大家都来看看啊!评评理啊!”
王氏见有人下来,哭嚎得更加起劲,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这醉仙楼本是我家老爷柳万财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产业,如今却被这嫁入高门的侄女,仗着靖王府的势,硬生生强抢了去,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啊,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偷偷打量柳云萱的神色,见她面容平静,心中更是气恼,索性开始在地上打滚,弄得一身华服沾满灰尘,发髻也散乱开来,模样狼狈不堪。
食客们议论纷纷,有人面露鄙夷,显然不信王氏之言,毕竟柳云萱如今名声在外,且醉仙楼重整后的气象有目共睹。
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指指点点。
柳云萱走到离王氏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清冷地看着她表演,并未立刻出声。
王氏见她不言,以为她怕了,更加得意,指着柳云萱的鼻子骂道,“柳云萱,你别以为当了王妃就了不起了,就能欺负我们这些穷亲戚,这酒楼的地契房契是你逼着我家老爷交出来的,今日若不给个说法,不把酒楼还回来,我就……我就撞死在这里!”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被身边的仆从“慌忙”拉住,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柳云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王氏的哭闹,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堂婶这是唱的哪一出,当初堂叔柳万财经营不善,醉仙楼连年亏空,债台高筑,更是挪用酒楼款项,中饱私囊,证据确凿。”
“本妃念在亲戚情分,出资填补亏空,清偿债务,接手这个烂摊子,已是仁至义尽,如今酒楼刚刚有了起色,堂婶便来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是何道理?”
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晰,瞬间将事情的原委道明。
王氏被她说中心事,脸色一变,随即更加撒泼,“你胡说!什么亏空,什么债务,都是你编造的,就是你强抢,大家看看啊,这靖王妃巧舌如簧,欺负我们老实人!”
“是吗?”
柳云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对琳琅使了个眼色。
琳琅会意,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朗声道,“这是柳万财画押承认亏空及自愿转让醉仙楼的契书,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他的指印,此外,这里还有柳万财挪用公款,做假账的部分账目副本,以及债主们的证词,堂婶若是不信,大可请官府的人来,当众验看!”
琳琅声音清脆,将文书内容大声念出,涉及金额,时间,证人一应俱全,听得周围食客啧啧称奇,看向王氏的目光充满鄙夷。
王氏没想到柳云萱准备得如此充分,连这些证据都随身带着,顿时慌了神,但她向来泼辣,岂肯轻易认输,干脆豁出去了,跳起来尖叫道,“假的!都是假的!是你伪造的,你们官官相护,欺负我们平民百姓,我不信,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她状若疯癫,竟真的低头朝着柳云萱撞过来!
“王妃小心!”
玳瑁和琳琅惊呼一声,连忙上前阻挡。
徐静姝也吓得脸色微白。
然而,柳云萱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就在王氏即将撞到她身前时,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一左一右架住王氏,让她动弹不得。
正是楚砚沉安排在柳云萱身边保护的暗卫。
王氏被两个气息冷肃的暗卫制住,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叫起来,“杀人啦!靖王妃杀人啦!”
柳云萱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冰刃般锐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堂婶,闹够了吗?”
“当初本妃接手醉仙楼,是救你们,而非害你们,若依律追究,堂叔柳万财挪用巨额款项,足够他在大牢里蹲上半辈子,本妃看在同宗份上,给他留了颜面,也给你们留了足够安度余生的钱财,你若再不识抬举,非要撕破脸皮……”
她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只有王氏和她身边的几人能听见,“那本妃不介意将所有的证据,连同堂叔与安郡王府那些不清不楚的往来,一并送到京兆尹,甚至陛下面前,到时候,你看安郡王是会保你们,还是会急着撇清关系?”
王氏听到安郡王三个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嚎叫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恐惧。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靖王妃,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不仅掌握了柳万财的经济罪证,竟然连他们与安郡王府的秘密往来都一清二楚!
柳云萱直起身,对暗卫挥了挥手。
暗卫会意,放开了王氏。
王氏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再也不敢看柳云萱一眼,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王氏瘫坐在地上,方才那股子泼天大胆的劲儿仿佛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她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与柳云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对视。
眼前这个侄女似乎变了个人,出嫁前被大哥柳万全宠的娇纵蛮横,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简直草包一个。
若不是接生婆亲口肯定,她都觉得这侄女根本不是大哥亲生的。
今日怎么变得这般?
周围食客的指点和议论此刻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却连撒泼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云萱不再看她,转而面向大堂内的食客,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诸位,今日让大家见笑,醉仙楼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二字,此前酒楼的诸多问题,本妃既已接手,必当拨乱反正,日后定然严格约束,绝不容许类似旧事重演,诸位今日用餐若受打扰,每桌奉上桂花酿一壶,点心两份,聊表歉意。”
她这番话既解释缘由,又安抚了客人,更彰显了大气。
食客们纷纷称是,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此刻也转为对这位年轻王妃的敬佩。
“瞧瞧人家,证据齐全,处事不惊,这才叫大家风范!”
“王妃仁厚!”
“是啊是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柳万财自己亏空了酒楼,王妃收拾了烂摊子,这婆娘还有脸来闹!”
“真是不知好歹!”
……
议论声中,柳云萱对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上前一步,对着瘫软的王氏和她那几个早已噤若寒蝉的仆从低喝道,“王妃宽宏,不予追究,尔等还不速速离去,莫非真要等京兆尹的衙役来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