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思路清晰,对策精准,仿佛早已料到安郡王的每一步动作。
楚砚沉看着她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漾开圈圈涟漪。
有她在身边,似乎再大的风浪,也变得不足为惧。
“便依王妃之计。”
他落下白子,声音温和却带着与她同调的冷冽,“此外,三日后常朝,那份关于火油生铁的奏章,也该呈上去了。”
闻言,柳云萱眼中亮光一闪,“正当其时,安郡王此刻正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这份奏章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天的大朝会上,一位素以刚直不阿着称的御史,出列呈上一道奏章,言辞激烈地弹劾安郡王楚凌,指其利用职权,私下大量囤积火油,生铁等军需管制之物,结交边将,其心叵测,请求陛下彻查!
这道奏章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朝堂上炸开!
火油,生铁,皆是军中紧要物资,安郡王私下大量囤积,意欲何为?
联想到北疆并不太平的局势,以及安郡王以往试图插手军粮,漕运的举动,不少朝臣都露出深思和警惕的神色。
安郡王楚凌当场脸色剧变,慌忙出列辩解,声称乃是有人诬陷,囤积之物皆是为府上工匠打造器物所用,绝无二心。
然而,皇帝楚祁正高坐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水,看着下方争辩的双方,并未立刻表态,只淡淡道一句“朕知道了,此事容后详查”,便挥退那名御史。
虽然没有当场发作,可谁都看得出,皇帝心中已种下一根刺。
安郡王下朝时,脸色灰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朝堂上的风波,如同骤起的寒风,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安郡王楚凌回府,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他屏退所有上前伺候的仆从,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
御史的弹劾如同毒针精准地扎在他最隐秘也最致命的弱点上。
火油,生铁,皇帝那句“容后详查”更像是一把悬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查!给本王去查!到底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还有那个御史,背后是谁指使的!”
楚凌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他精心布局,眼看就要将靖王府逼入绝境,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击如此凌厉刁钻,直接捅到皇帝面前!
“王爷息怒。”
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当务之急是消除证据,安抚陛下,那些东西需尽快处理掉,或者找到无可指摘的借口,至于靖王府那边……”
“那边如何?!”楚凌猛地看向他,眼神凶狠。
“漕帮传来消息,韩震不知用什么手段,反而拿到几位长老贪墨,与咱们往来的证据,现在香堂大会上吵得不可开交,我们的人反而陷入了被动。
“津门港的商队,大部分紧俏货物被一个神秘买家以高价截胡,市舶司那边我们施加的压力,似乎也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幕僚的声音越来越低。
楚凌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强咽下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靖王府的反击!
那个病秧子和那个商户女!
他们不仅接住了他的招,还以更狠更准的方式还回来!
“好,好得很!”
楚凌咬牙切齿,眼中布满血丝,“看来,是本王之前太过仁慈了!”
就在安郡王于前朝焦头烂额之际,后宫之中,因靖王妃被罚跪一事而起的涟漪也并未平息。
敬贵妃掌管六宫多年,树大根深,虽因娴贵妃的崛起暂时失了部分圣宠,但势力犹在。
她早已对娴贵妃恃宠而骄,行事张扬颇为不满,此次娴贵妃无端重罚靖王妃,在敬贵妃看来,不仅是蠢,更是破坏后宫与前朝微妙的平衡,挑战她协理六宫的权威。
得了靖王府暗中递来的善意提醒与些许推波助澜,敬贵妃觉得是时候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紧紧弦了。
这日清晨,众妃嫔至皇后宫中请安。
娴贵妃依旧踩着点,袅袅娜娜地到来,脸上带着被帝王独宠的慵懒与得意。
她今日穿着新贡的霞影纱宫装,行动间流光溢彩,更是刺了不少人的眼。
皇后例行公事地问几句宫务,敬贵妃便笑着接口,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娴贵妃,“说起宫务,臣妾正要回禀娘娘近日宫中用度,尤其是长春宫似乎超支颇多,光是胭脂水粉,时新绸缎一项,便比旧例超出三成有余。”
“虽说皇上宠爱,可祖宗规矩不可废,六宫看着,总要注意个俭字,以示后宫和睦,不令皇上为琐事烦心。”
娴贵妃脸色微变,刚想辩解,敬贵妃却不给她机会,继续慢条斯理道,“还有,前几日靖王妃入宫,听闻不过是无心之失,踩坏一支玉簪,妹妹便罚人在秋风里跪了数个时辰。”
“虽说御赐之物珍贵,靖王妃毕竟是亲王正妃,代表皇室颜面,如此重罚,若传扬出去,恐外人议论我后宫刻薄,不恤宗亲,妹妹年轻气盛,还需懂得宽仁之道,方是长久之计。”
这番话有理有据,既点娴贵妃奢靡,又指责她苛待宗妇,直接将不遵宫规,德行有亏的帽子扣了下来。
皇后本就对娴贵妃的专宠有些不满,见敬贵妃出头,顺势沉下脸,“敬贵妃所言甚是,娴贵妃,你初掌宫务,更需谨言慎行,以身作则,日后用度需按旧例,不可僭越。”
“对待宗室命妇,亦当以宽和为主,莫要失皇家体统。”
娴贵妃被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又气又恨,却不敢直接顶撞皇后和资历深厚的端贵妃,只得咬牙忍下,起身谢罪,“臣妾知错,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经此一事,娴贵妃明显感觉到来自皇后和敬贵妃一系的压力。
皇帝虽依旧偶尔召幸她,似乎也听说些什么,待她不似之前那般毫无原则的纵容。
甚至有一次在她抱怨用度被削减时,淡淡回了句“皇后与敬贵妃掌管六宫,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