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北冥寒魄而归,姜石年将禺强所述天地秘辛及混沌本质告知众人。营帐内气氛凝重如铁,远比共工洪水围城时更令人窒息。那无所不在、如影随形的威胁,远比一个具象的敌人更加可怕。
“源自天地初开,伴秩序而生……”听訞喃喃重复,手中捣药的玉杵都不自觉慢了下来,“这岂非意味着,我等永远无法真正安宁?”
瑶姬面色凝重地感应着大地:“地脉之中,确有些微此前未曾留意的不谐杂音,仿佛沉睡的痼疾,或许便是那‘种子’潜伏的迹象。”
羿猛地站起,战意混合着焦躁:“管它是什么!既然能发现,就能清理!陛下,禺强尊者不是给了那珠子能感应吗?我们这就去把它们一个个揪出来净化!”
姜石年抬手虚按,示意羿稍安勿躁:“羿,我知你心急。然天地广阔,混沌种子潜伏必深,盲目寻找如同大海捞针。需有明确目标。”他目光扫过众人,“禺强尊者提及,西王母与后土处或生变数,然昆仑幽冥,距此遥远,非即刻可往。当下,我们需先稳固周边,清除共工残留影响,或许能有线索。”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共工水患虽平,但其力量长期浸染,黄河水脉受损最重,其中尤以昔日禹王劈山导河之龙门天险为甚。我欲往龙门一探,一来巡查水脉,巩固定海神针之余威;二来,禹王后人姒文命临终曾言,禹王最终心得在龙门,或另有深意;三来,共工水精对此地似有残留感应。”
决定已下,姜石年让瑶姬继续留守陈都,调控大地脉络,密切关注地底异常;听訞加紧炼制更多净化丹药与稳固心神的药剂;羿则继续清剿流窜魔物,保护百姓。
他则独自一人,再赴龙门。
如今的龙门,因定海神针镇住天下水元,已不复先前狂暴漩涡之景,水流平缓了许多。但两岸被洪水冲刷出的狰狞痕迹依旧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与死寂,昔日鱼跃龙门的生机勃勃景象荡然无存。
姜石年悬立于龙门上空,手持共工水精,仔细感应。水精散发出柔和蓝光,与下方水脉共鸣,传递来的却是一种“阻塞”与“痛苦”的情绪。北冥寒魄在怀中散发出微微寒意,并无强烈反应,显示此地并无强大的混沌种子直接潜伏,但水脉深处,确实残留着共工神力与混沌侵蚀后的污秽痕迹,如同未曾清理干净的伤口,极易再次感染。
他降下高度,贴近水面,缓缓飞行,以水精之力细细疏导抚慰受损的水脉,并以自身神力尝试净化那些残留的污秽。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但效果显着,周围的水流似乎变得更加清澈通透了一些。
正当他全神贯注于此时,共工水精忽然轻微一震,传递出一丝微弱的、不同于水脉痛苦的牵引力,指向龙门山壁某处。
姜石年循迹望去,只见那处山石嶙峋,并无特异之处。他飞近一些,以水精蓝光照耀,才发现石壁上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内有微弱光华流转,若非水精指引,绝难发现。
“莫非是禹王所留?”他心中一动,运起神力,小心推开巨石。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出现在眼前,内有台阶蜿蜒向下,深入山腹。
通道内干燥洁净,石壁上刻有简单的避水符文,显然是人工开凿。姜石年谨慎入内,下行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是一尊禹王治水的石刻雕像,虽简陋,却神韵十足,充满了开拓与坚韧的意志。雕像前有一个石案,案上并非金简玉册,只放着一枚毫不起眼的暗青色玉符,以及一个早已干涸的石臼,臼底残留着些许药物干涸的痕迹。
姜石年拿起那枚玉符,神识探入。瞬间,大量信息涌入脑海——并非高深功法,而是禹王当年治理龙门水患时,详细记录下的此地水纹地质、能量节点、以及生物族群的详细图谱!其精细程度,远超《水经注》中的记载。更重要的是,图谱中标注了数处能量淤塞点及薄弱处,正是如今水脉痛苦的根源!
而那石臼旁的壁上有几行小字,乃禹王亲书:“龙门非惟水道,亦乃生灵化育之门。水脉淤塞,灵性凋零。曾以百草精华混合天地元炁,于此臼中捣炼,其声清越,可通灵性,助开悟化。然终非根本,根治还需疏浚本源,导引天地正气。”
姜石年恍然大悟。禹王最终的心得,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而是最朴实无华的“细致”与“平衡”。他早已注意到龙门不仅是水道,更关乎此地万千水族的生灵之道!那药物捣炼之声,竟有启发灵性之效?
他立刻想起禺强所言:“混沌畏秩序之力,惧生命之光,厌纯净之音!” 以及听訞捣药时那令人安神的清脆声响。
莫非……声音,尤其是蕴含了生机与秩序力量的“纯净之音”,是对抗混沌、启迪灵性、甚至辅助净化的又一利器?
他小心地将那石臼连同玉符收起,此物或许至关重要。
走出密室,姜石年依据玉符图谱,开始着手疏通龙门水脉的能量淤塞点。他以轩辕剑切开阻塞的能量结节,以共工水精引导水流冲刷净化,过程顺利。
然而,当他清理到最后一处、也是最核心的一处位于河床深处的淤塞点时,异变陡生!
那结界被破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绝望死寂的怨念混合着残余的混沌气息,如同井喷般爆发出来!刹那间,天昏地暗,刚刚清澈些许的河水再次变得浑浊不堪,无数水中生物的残骸虚影浮现,发出无声的哀嚎!这是共工之乱中,无数葬身于此的水族与生灵残留的集体怨念,被混沌气息侵染催化,形成了可怕的“怨灵潮”!
北冥寒魄瞬间变得冰寒刺骨,示警! 这股力量虽非混沌种子,但其负面能量极强,若放任不管,必将成为滋养混沌的温床,甚至可能自行孕育出新的魔物!
姜石年立刻运转神力,轩辕剑金光大盛,试图净化这些怨灵。然而怨灵数量实在太多,且无形无质,斩之不尽,驱之不散,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姜石年的心神,试图将他拖入无尽的绝望与疯狂之中。
“禹王导流,非为灭杀……”姜石年紧守心神,一边抵御,一边急速思考。强行超度如此多的怨灵,非他一人之力可为。
忽然,他目光落在那个禹王留下的石臼上。想起禹王的记载,想起听訞的药杵声,想起禺强的提示……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立刻以神力包裹石臼,将其悬于河水之中。随后,他取出传讯玉符,紧急联系陈都的听訞!
“听訞!即刻以最快速度,将你平日捣药之杵,以及最能安神定魂、蕴含生机的药草精华,隔空传递至龙门!快!”
陈都中,听訞虽不明所以,但对姜石年绝对信任,立刻照办。她将药杵与数种珍稀灵药精华以秘法注入传讯玉符,玉符光华一闪,瞬间跨越空间,出现在姜石年面前。
姜石年将那些充满生机的药草精华倒入石臼,然后手握听訞那柄使用多年、浸染了无数草木精华与宁静意念的药杵,深吸一口气,回想听訞平日捣药时那专注平和的心境,然后,轻轻地、富有韵律地敲击下去!
咚—— 一声清脆悠扬、带着奇异安宁力量的响声,自石臼中荡漾开来,透过河水,传遍四方!
声音所过之处,那疯狂咆哮的怨灵潮猛地一滞!那些扭曲的虚影脸上,疯狂之色稍褪,露出一丝茫然。
有效! 姜石年心中大喜,稳住心神,持续地、富有韵律地捣药。清脆的声响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如同母亲温柔的安抚,如同天地间最本初的秩序之音。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纯净。药杵与石臼碰撞,不仅激发药性,更将听訞的平和意志、姜石年的守护神力、以及禹王遗留此地的开拓正气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声波涟漪,抚平狂躁,净化怨念。
浑浊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得清澈。那些水族怨灵的虚影,脸上的痛苦与绝望逐渐消散,变得平静,最终纷纷对着姜石年躬身一礼,化作点点纯净的光粒,消散于天地之间,得以安息。
怨灵潮渐渐平息。就在最后一丝怨念即将被净化之际,异变再生!
河床深处,那被净化后的核心节点,突然迸发出璀璨的金光!一股磅礴无比、带着跃升、蜕变意味的生机之力喷涌而出!隐约间,仿佛有一声古老而喜悦的龙吟自水底响起!
轰隆隆! 整个龙门水域震动起来!下方水道仿佛被彻底打通,无尽天地元气汇入,水流变得充满灵性!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下游方向,无数条大小不一、种类各异的鲤鱼,仿佛受到那金光和龙吟的召唤,逆流而上,汇聚于龙门之下!它们争先恐后,奋力跃出水面,朝着那飞跃而下的瀑布顶端跃去!
鲤鱼跃龙门! 这因共工之乱而中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天地奇观,在此刻,因水脉彻底疏通、怨灵得以安息、生机重新焕发,而再次重现!
更令人惊讶的是,或许是得益于那蕴含净化与启迪力量的“纯净之音”,或许是积累已久的生机一次性爆发,此次跃龙门的鲤鱼数量远超记载,而且其中不少鲤鱼身上竟闪烁着微弱的灵光!
一条、两条……不断有鲤鱼成功跃过龙门! 而就在它们越过龙门最高点的刹那,天地元气疯狂涌入其体内!它们的身体在金光中发生着惊人的蜕变:鱼鳞化作金鳞,鱼须变长,头顶鼓起,身形拉长——竟是真的要化龙了!
虽然大部分只是化为蛟、虬之类较低阶的龙形水族,但其中竟有足足九条最为神骏的鲤鱼,在磅礴元气与那奇异音波的辅助下,成功扛过了蜕变之苦,化身为一尾尾金光闪闪、神骏非凡的五爪天龙!
九龙飞天! 九条新生的天龙在空中盘旋飞舞,发出震耳欲聋却又充满喜悦的龙吟,天地间的雨云都被引动,降下甘霖,洗涤着这片刚刚经历伤痛的天地。
它们盘旋数周后,纷纷落下,化作九名身穿金甲、器宇轩昂的武士,单膝跪在姜石年面前,为首一人朗声道:“吾等承天地气运,感陛下净化之恩、开通之道,得跃龙门,化身天龙!愿追随陛下,扫荡妖邪,守护苍生,以报此恩!”
姜石年望着眼前这九名新生天龙所化的战士,又看向河中无数成功跃过龙门、获得晋升的水族,心中豁然开朗。
危机之中蕴藏着机遇。净化混沌残留,疏通天地脉络,不仅能消除灾厄,更能引来新生力量的助益!这九龙,正是天地对他坚持“平衡”与“疏导”的馈赠!
他上前扶起九位龙将:“好!天地正值多事之秋,混沌为患,正需诸位助力!且随我回陈都,共商大计!”
带着禹王遗留的玉符石臼,以及九位新生的天龙战士,姜石年返回陈都。此行不仅进一步净化了龙门,消除了隐患,更意外地获得了强大的助力,并验证了“纯净之音”对混沌及相关负面能量的奇效。
众人见姜石年平安归来,还带回九位神武的天龙将军,皆是大喜过望,士气大振。
然而,姜石年心中清楚,龙门怨灵只是混沌侵蚀的冰山一角。更大的风暴,正在加速酝酿。他看向昆仑与幽冥的方向,目光深邃。
下一步,必须尽快与西王母、后土等上古神只取得联系了。混沌的威胁,需要整个天地的力量来共同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