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肉身的瞬间,沉重的疲惫感与魂魄离体后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将赤岳淹没。他强撑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阵法中央的云翎——小家伙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好在,那最后一点生命之火并未熄灭。他紧紧握住怀中那枚带着幽冥气息的轮回石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盟约已立,通道已通,接下来,便是争分夺秒!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求见姜尚。
太师府书房内,姜尚听完赤岳简述幽冥之行的经历(略去了具体险境,重点在于孟婆的态度、轮回石的作用以及返魂幽昙的线索),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微微动容。他接过那枚轮回石碎片,指尖拂过其表面流转的七彩暗芒,沉吟道:“孟婆肯给出此物,并应允牵制,已是难得。幽冥局势糜烂至此,她自身压力必然巨大。此盟约,于我西岐,确是及时之雨。”
他看向赤岳,目光中带着赞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你做得很好,远超预期。云翎姑娘之事,既已有线索,老夫即刻安排精通药石与遁术之人,持此轮回石,前往忘川边缘探寻‘返魂幽昙’。”
“太师,晚辈想亲自去!”赤岳急忙道,云翎因他而伤重,他无法安心等待。
姜尚却摇了摇头:“不可。你生魂初归,需时间稳固,且轮回石指引需特殊法门配合,非你所长。寻找幽昙之事,交给专业之人更为稳妥。你当下要务,是尽快恢复,并熟悉这轮回石与西岐气运的呼应。孟婆既允诺牵制归墟对地脉的侵蚀,其效果,或许很快就会显现,届时,战场态势必有变化,你需要做好准备。”
赤岳知道姜尚所言在理,强压下心中的焦灼,点头应下。
姜尚效率极高,不过半日,便有一位自称“木荨”的瘦高道人前来太师府领命。此人气息隐晦,目光锐利,对幽冥之物似乎颇有研究。他从姜尚手中接过轮回石,又仔细询问了赤岳关于忘川边缘与返魂幽昙特征的感知(主要源于孟婆的间接描述),便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赤岳则被安排在太师府内一处静室修养。他依言吞服下安魂固本的丹药,盘膝调息,努力平复生魂离体带来的震荡,同时,也将那枚轮回石碎片贴身放置,尝试以其为媒介,感应那冥冥中的幽冥气息与西岐冲霄的紫金气运之间的联系。
起初,并无特殊感应。轮回石冰冷沉寂,西岐气运虽能感知,却彷若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然而,就在他潜心感应、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轮回石,也非直接来自气运光柱,而是……脚下的大地!
通过地听阵盘(姜尚已命人将其送至静室)以及自身的地脉感应,赤岳清晰地“看”到,一股沉浑、厚重、带着九幽特有的阴冷与轮回秩序意味的力量,如同无数条纤细却坚韧的根须,正沿着地脉网络的某些特定路径,悄然蔓延而至!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也非滋养,而是……“加固”与“净化”!
它们精准地缠绕上那些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战场下方、不断试图侵蚀西岐地脉根基的归墟死寂之气!幽冥之力与归墟死气猛烈碰撞、相互消磨,发出无声的嘶鸣!虽然无法立刻将那些归墟之力彻底驱散,却极大地延缓了其侵蚀的速度,并且将其牢牢地束缚在了原有的区域,难以再向外扩散,更无法像之前那般,轻易地引动地底魔物或形成诸如“巫妖遗脉”那般大规模的袭击!
孟婆的承诺,生效了!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赤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来自幽冥的援助,虽然无声无息,却实实在在地,为西岐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几乎在同一时间,静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隐隐的喧哗声。赤岳收敛心神,走出静室。只见太师府内气氛明显不同,往来将领、文吏脸上都带着一丝振奋与急切。
“赤岳小友,你出来的正好!”南宫适洪亮的声音传来,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前方赶回,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奇了!真是奇了!从前天夜里开始,战场上那些从地底钻出来的鬼玩意少了大半!偶尔冒出来几个,也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威力大减!张桂芳那厮倚仗的异人邪法,好几次都像是哑了火,施展不畅!我军压力大减,儿郎们士气高涨!”
他用力拍了拍赤岳的肩膀,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直觉此事与这位太师看重、总能带来奇迹的少年有关:“太师判断战机已至,决定不再与张桂芳对峙消耗,要主动出击,一举击溃其前锋,打出我西岐的威风!”
主动出击!赤岳精神一振!他知道,这必然是姜尚敏锐地捕捉到了幽冥牵制带来的战场变化,果断做出的决策!
“将军,晚辈请战!”赤岳立刻道。他状态已恢复大半,更渴望亲身体验这盟约带来的转机。
南宫适哈哈大笑:“好!太师早有吩咐,若你恢复,便随我前军一同行动!你的地脉灵觉,正好用来防备那些漏网之鱼和可能的反扑!”
西岐大军的行动迅如雷霆。休整多日的精锐在姜尚的调度下,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出鞘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张桂芳前锋大营的迂回与分割。
赤岳跟随南宫适的前军,直扑敌军左翼。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哨兵”,更是携带着与幽冥盟约信物、亲身经历过那场意志之争的参与者!
战斗在晨曦微露时爆发!西岐士卒憋屈已久,此刻如同猛虎下山,悍不畏死地冲向敌阵!而朝歌军显然未能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地底支援的断绝与异人法术的时灵时不灵,让他们的阵脚出现了混乱。
赤岳冲锋在前,手中虽仍是那柄柴刀,但对地脉的感应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看”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幽冥之力化作的无形根须,正如同忠诚的卫士,牢牢锁住试图反扑的归墟死气,使得战场地气不再像以往那般混乱污浊,反而多了一丝难得的“清爽”。这使得西岐士卒冲锋的脚步更加有力,士气更加高昂!
“杀!”南宫适一马当先,手中长戟如同黑龙出海,所向披靡!赤岳紧随其后,地听阵盘时刻运转,偶尔有零星的、试图从幽冥之力封锁缝隙中钻出的尸傀或地行妖兽,还未完全露头,便被他提前预警,被周围的西岐精锐迅速围杀。
战局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张桂芳的前锋大营在不到两个时辰内便被彻底攻破,旌旗倒地,尸横遍野,残余朝歌兵马溃不成军,向后疯狂逃窜!
“追!不要放走了张桂芳!”南宫适杀得兴起,挥军猛追。
然而,就在西岐军追击至一处狭窄谷地时,异变再生!
谷地两侧的山壁上,突然亮起无数惨绿色的符文!一股浓郁的血腥与怨毒气息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谷口的血色骷髅头虚影!那骷髅头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针对神魂的恐怖吸力猛然传来!
是朝歌异人布置的绝杀陷阱!他们竟以败军和自身部分士卒为饵,企图在此重创西岐追兵!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西岐骑兵瞬间眼神呆滞,连人带马委顿在地,魂魄仿佛要被抽离!就连南宫适这等沙场宿将,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冲锋之势为之一滞!
“小心!是摄魂邪阵!”赤岳厉声喝道,他感受到那血色骷髅头的气息与归墟同源,却又更加暴戾直接!地听阵盘疯狂示警,显示此地地脉已被邪阵暂时污染、隔绝!
眼看西岐先锋就要在这邪阵下损失惨重,赤岳勐地一咬牙,将怀中那枚轮回石碎片掏出,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在地听阵盘中心!同时,他全力催动自身地皇血脉,将意志集中于那来自幽冥的盟约信物之上!
“幽冥为盟,共抗死寂!此乃生者之地,岂容邪法肆虐!助我!”
他发出无声的呐喊,将自身的信念与西岐军昂扬的斗志,透过轮回石,向着那冥冥中的幽冥通道传递而去!
轮回石碎片骤然变得滚烫!其上七彩流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一股精纯、冰冷、却带着坚定守护意志的幽冥之力,如同受到召唤的援军,勐地从地脉深处沿着那无形的“根须”逆冲而上,并非直接攻击那血色骷髅,而是如同最坚韧的屏障,瞬间在谷口西岐军前方,布下了一层薄薄的、却无比稳固的灰白色光幕!
血色骷髅发出的神魂吸力撞在这灰白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激起一圈涟漪,便再无动静!那光幕看似微弱,却蕴含着轮回秩序的力量,专门克制这等扰乱魂魄、亵渎生机的邪法!
“破阵!杀过去!”南宫适虽不明所以,但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刻抓住这喘息之机,暴喝一声,率先冲向那因邪阵被阻而出现刹那停滞的朝歌伏兵!
西岐士卒见状,士气再次暴涨,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敌人的最后防线!
这场精心准备的伏击,反而成了朝歌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赤岳随着大军冲出谷地,看到的是张桂芳丢盔弃甲、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远遁的背影,以及漫山遍野跪地请降的朝歌士卒。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战场,驱散了最后的阴霾与血腥。
初战,告捷!
赤岳站在谷口,看着眼前这胜利的景象,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光芒逐渐平复的轮回石碎片。他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不再受归墟死气过度困扰的、略显轻松的脉动,也感受到了西岐军中那如同烈火般燃烧的胜利喜悦与坚定信念。
盟约的力量,第一次在战场上展现了其价值。
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对归墟侵蚀的一次有力反击,是对那笼罩三界的黑暗,点燃的一簇希望之火!
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朝歌的方向,也是云翎生机所在的方向。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