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二载春,灵武城外的烽火终于熄灭,捷报如春风般吹散了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阴霾。肃宗李亨,这位在风雨飘摇中挺立的帝王,终于收复了沦陷已久的都城长安,并即刻遣使前往蜀中,迎接太上皇玄宗李隆基荣归故里。
消息传来时,玄宗正与爱女虫娘在幽静的庭院中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正如他们此刻的心情,既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又不免对过往的留恋。“朕该回去了。”玄宗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可愿随行?”
虫娘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悬在半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这年余的蜀中生活,对她而言,是记忆中最温暖的篇章。父皇教她书法,笔墨间流淌着父爱的深沉;她为父皇煎药,药香中弥漫着亲情的温馨;父皇讲述开元盛世的辉煌旧事,她则以西域童谣回应,歌声中藏着对远方家乡的思念。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于皇室而言,却是何等的奢求。
“女儿自然追随父皇。”虫娘最终将黑子坚定地落在天元,那一步,不仅是对棋局的决断,更是对未来的抉择。
返程的车队比来时更加壮观,金戈铁马,旌旗招展,彰显着皇家的威严。虫娘与曹野那姬同乘一车,母女俩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故土的怀念,也有对未知未来的忐忑。
行至马嵬驿那日,虫娘无意间发现父皇独自站在杨妃墓前,背影佝偻,仿佛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只剩下风中残烛般的脆弱。那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父皇内心的孤独与哀伤。夜里驻跸时,虫娘端着安神茶,轻轻来到玄宗帐前,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而深沉的哭声。她悄悄退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转而求见高力士。
“高公公,能否求您件事?”虫娘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老宦官对这个孝顺的公主向来和善,闻言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我想学《霓裳羽衣曲》。”虫娘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高力士面露难色:“这……这是杨娘娘的舞……”
“正是因此。”虫娘的声音更加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父皇的心结,总要有人来解。我愿成为那把钥匙,打开父皇心中的枷锁。”
高力士闻言,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回到长安后,皇室成员各自归位,虫娘本以为会回到清思殿,却意外接到移居兴庆宫偏殿的旨意。更让她惊讶的是,礼部送来了公主规制的服饰与印信,宣告她正式恢复了宗室身份。诏书明日就会公告天下,虫娘抚摸着绣有虫纹的公主朝服,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这纹样既呼应了她的名字“虫娘”,又暗合了“七月子”的典故,是父皇用这种含蓄而深沉的方式,向天下宣告了她的正统与宠爱。
重阳节那日,玄宗在兴庆宫设下家宴,邀请皇室成员共聚一堂。当乐工奏响《霓裳羽衣曲》时,一袭羽衣的虫娘翩然登场,如同仙子下凡,惊艳四座。她改良了舞蹈动作,融入了西域胡旋舞的技法,旋转时衣袂翻飞,如彩云追月,美不胜收。座中的玄宗看得红了眼眶,这不是杨妃的舞,却奇妙地延续着那个未完成的梦,仿佛杨妃的灵魂也在这舞姿中得到了超脱。
曲终时,虫娘跪在玄宗面前,献上一卷手抄的《孝经》。“儿臣不才,愿以此舞告慰父皇多年忧思,愿父皇安康长寿,江山永固。”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都敲击在玄宗的心上。
玄宗将她扶起,在众目睽睽下轻抚她的发顶,眼中闪烁着泪光:“朕有女如此,复何求哉。你不仅是朕的女儿,更是朕心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朕前行的道路。”
宴席散去后,虫娘独自来到太液池边,池中倒映着满天星斗,恍如当年清思殿小窗外的那片夜空。她解下腰间玉佩——这是今日父皇亲手所系——轻轻摩挲上面“虫”字纹样,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温暖。曾经,这个“虫”字是她屈辱的符号,如今,却成了她最珍贵的礼物,见证了她的成长与蜕变,也见证了她与父皇之间那份深沉而真挚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