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凉古老的声音如同实质的波纹,荡开山谷间的云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玄戈遗脉,恭迎少主归位!”
竹舍内,气氛瞬间紧绷。楚纪野猛地攥紧拳头,体内沉寂的暗金色气血隐隐躁动,那双锐利的眸子看向谷外,充满了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声“少主”,不再像影枭那般带着恳求与追随,而是充满了命令与宿命的味道。
公输瑾和林风下意识地靠近时墨白,脸上满是紧张。赤炎眉头紧锁,周身火气隐现,虽未言语,但态度明确——想从他眼皮底下带走人,没那么容易。
云逸神色不变,仿佛早有预料。他并未回应谷外的声音,而是看向楚纪野,语气平静:“楚师弟,这是你的因果,需由你自己抉择。”
楚纪野沉默着,目光从云逸身上移开,最终落在时墨白脸上。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他不愿离开。
时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即朗声开口,声音清越,穿透竹舍,传向谷外:“前辈远道而来,何不入内一叙?”
谷外静默片刻,随即云雾再次翻涌,三道身影缓缓步入谷中。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粗布麻衣、面容古朴、眼神如同历经万古风霜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虬龙木杖,步履沉稳,每踏出一步,都仿佛与大地脉络相连,气息渊深似海,竟丝毫不逊于之前的厉万山!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显然是护卫。
这老者,正是玄戈遗民如今的领袖,“守陵人”——苍渊。
苍渊的目光直接掠过众人,落在楚纪野身上,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慰,他微微躬身:“老朽苍渊,参见少主。感应到战魂召唤与少主血脉彻底苏醒,特来迎驾。”
他的礼节无可挑剔,但那姿态中蕴含的强势与理所当然,却让人极不舒服。
楚纪野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时墨白上前一步,挡在楚纪野身前,拱手道:“苍渊前辈,纪野重伤初愈,心神未定,且此地尚有许多未尽事宜,此时谈及‘归位’,是否操之过急?”
苍渊的目光这才转向时墨白,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便是时墨白?果然英雄出少年。你于少主有救命之恩,我玄戈遗脉铭记于心。”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然,少主身负兵主战血,乃我玄戈复兴之望,流落在外,危机四伏。唯有回归祖地,接受完整传承,方能真正掌控血脉,重现古国荣光。此乃宿命,非人力可违。”
“宿命?”时墨白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味,“前辈所言,是纪野的宿命,还是玄戈遗脉强加于他的宿命?他自有意志,当由他选择自己的路。”
苍渊眼中精光一闪,周身那股渊深的气息微微波动,让整个山谷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年轻人,有些责任,生来便已注定。逃避,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金环商会、流云宗内的觊觎者,乃至更多潜伏的敌人,皆因这血脉而来。唯有回归祖地,集合遗民之力,方能庇护少主,应对诸敌。”
他说的确是实情。兵主战血就像黑夜中的明灯,吸引着无数飞蛾扑火。
楚纪野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他感受着体内那既带来力量也带来无尽麻烦的血脉,第一次对这份“恩赐”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他不想承担什么复国重任,他只想跟在主人身边,守护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同伴。
“若我……不愿呢?”楚纪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
苍渊深深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决:“少主,这不是儿戏。您的身上,流淌着无数玄戈遗民的希望。老朽纵使背负胁迫之名,也绝不能坐视您流落险境,或被他人利用。”
话音落下,他身后两名中年护卫气息陡然提升,锁定了竹舍内的众人,大有一言不合便强行带人的架势。
赤炎怒哼一声,踏前一步,烈焰气息冲天而起,与对方的气势狠狠撞在一起!石岩也默默站到了赤炎身侧。公输瑾和林风虽然实力低微,却也咬牙激发了几张防御符卡,护在时墨白和楚纪野身前。
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云逸,轻轻叹了口气。
“苍渊前辈,何必如此心急。”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双方即将爆发的冲突,“楚师弟去留,关乎流云宗与玄戈遗脉乃至金环商会多方博弈,岂是强行带走便能解决的?”
他看向苍渊,目光平静却带着深意:“流云宗长老会不日即将召开,商讨的,正是如何处置‘烬’与楚师弟。前辈此时强行带人,不仅会彻底激怒流云宗,更会坐实某些人对玄戈遗脉‘包藏祸心’的指控,于楚师弟,于遗脉,皆非善策。”
苍渊眉头微皱,看向云逸:“云家的小子,你待如何?”
云逸淡然道:“不如等长老会结果出来再议。在此期间,楚师弟可暂居我这‘云深不知处’,安全无虞。前辈若不放心,亦可派人在谷外等候。待宗门有了决议,是去是留,再由楚师弟自行决断,如何?”
他这番提议,看似公允,实则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也将决定权暂时交还给了流云宗高层,避免了眼前的直接冲突。
苍渊沉默片刻,他虽强势,但也深知流云宗的底蕴,更看不透眼前这个云家年轻人的深浅。强行出手,确实风险太大。他最终缓缓点头:“好,老夫便给云家这个面子。但在长老会结果出来之前,少主必须留在此地,不得离开。”
他深深看了楚纪野一眼:“少主,望您能以大局为重,慎重考虑。”说罢,不再多言,带着两名护卫,转身便走,身影消失在谷外云雾之中。
压迫感散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楚纪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但眼神依旧沉重。
时墨白看向云逸,郑重道:“多谢云师兄斡旋。”
云逸摆了摆手:“不必谢我。宗门之内,暗流汹涌,对兵主战血有想法者,不在少数。长老会上,必有一番激烈争夺。你们需做好准备。”他目光扫过时墨白和楚纪野,“是成为他人博弈的棋子,还是跳出棋盘,成为执棋者,取决于你们接下来的选择和……实力。”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再次飘然离去。
竹舍内重归安静,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宗门长老会、玄戈遗脉、金环商会……多方势力如同巨大的漩涡,而他们,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楚纪野看向窗外缭绕的云雾,仿佛看到了那纷繁复杂的未来,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问时墨白:
“主人,我该……如何选择?”
时墨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楚纪野眼中那属于荒狼的桀骜与此刻的迷茫,缓缓道:“不必急着选择。先恢复力量,看清局势。无论前路如何,记住,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黎明”的火种,能否在这滔天巨浪中存续,甚至燃成燎原之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