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那卷盖着传国玉玺大印的空白圣旨,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御案之上,也烫在皇帝的心头。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殿内跪倒的太子、几位内阁重臣以及垂手肃立的苏锦书。
“好……很好!”皇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朕的玉玺,竟然能被人私自盗用,制成这祸乱江山的空白诏书!朕的身边,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父皇息怒!”太子叩首,“此事关乎国本,必须彻查,但亦需谨慎,不宜声张,以免引起朝野恐慌。”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最终落在苏锦书身上:“玄王妃,你屡次洞察先机,此次又立大功。朕命你协理太子,暗中查办此案!宫内二十四衙门,凡接触过玉玺保管、用印流程者,上至司礼监掌印,下至尚宝司小吏,都给朕细细地筛一遍!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臣媳领旨。”苏锦书沉静应下。她心中并无破获大案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霾。能接触到玉玺,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用印鉴,此人在宫中的根基和手段,绝非等闲。三皇子,恐怕也只是一枚被推在前台的棋子。
调查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展开。太子负责明面上的盘问和档案调阅,苏锦书则动用了商会安插在宫内的眼线,以及萧夜玄留下的部分暗部力量,从暗处着手。
玉玺保管制度极为严格,日常由司礼监掌印太监负责,用印需皇帝亲口谕令或持有特定令牌,且有尚宝司官员在场记录。近半年来,所有用印记录看似毫无破绽。
然而,苏锦书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在先帝忌辰那场盛大而繁琐的祭天祭祖大典前后几天,玉玺因需加盖大量祭天文书,使用频率极高,人员往来也相对复杂。
她让商会的情报人员重点排查那段时间所有与玉玺有过接触的人员。很快,一条线索浮出水面:司礼监的一名资深随堂太监,钱福,在那段时间行为有些异常。他曾在典礼前几日,以检查印泥为由,单独接触过玉玺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商会安插在宫外的人发现,钱福在京城有一个秘密的外宅,养着一房外室,而供养这外室的巨额钱财来源不明。进一步深挖,发现钱福入宫前,竟与已故柳贵妃娘家的一名老管家是同乡,入宫后也偶有暗中往来!
“钱福……”苏锦书看着汇总来的信息,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即便有些油水,也绝无可能支撑起那样一座金屋藏娇的外宅。查他的外宅,要快,要隐秘!”
太子与苏锦书当机立断,以协查三皇子余党为名,派心腹禁军包围了钱福的外宅。
搜查结果令人心惊!不仅起获了大量金银珠宝,更在其书房暗格中,搜出了特制的空白圣旨绢帛、几方仿制的但足以乱真的官员私印,以及最关键的一样东西——一盒颜色、质地与宫中御用几乎无二,但成分中多了一种特殊黏合剂的印泥!
经过尚宝司老太监辨认,这种特殊印泥,只要提前涂抹在伪造的圣旨绢帛上,再与真正的玉玺短暂接触按压,就能在不破坏玉玺本身印泥的情况下,完美盗取印鉴!而先帝忌辰大典时的忙乱,正好给了他下手的机会。
同时搜出的,还有几封密信残片,虽未署名,但字里行间提及“北海大事”、“王庭厚礼”等语,与三皇子通敌之事隐隐吻合。
钱福被秘密抓捕,严刑之下,他很快招供:是已故柳贵妃的旧部,也是他现在的主子,许诺他事成之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指使他利用职务之便盗取玉玺印鉴,以备“不时之需”。那空白圣旨,是准备万一三皇子争储失败,用于矫诏翻盘的终极手段!
案件似乎到此水落石出。皇帝闻报,下旨将钱福凌迟处死,其家产抄没,一应牵连人员皆下狱严办。朝堂上下,为此案之阴险诡谲而悚然。
「总算拔掉了这颗毒瘤。」 太子松了口气,对苏锦书道,「此番多亏了七弟妹。」
苏锦书却微微蹙着眉,看着那些作为证物的密信残片,并未感到轻松。
这些密信为了保密,使用了某种暗语。在信纸的角落,用作防伪或标识的,是一个极其细微、看似墨点晕染形成的扭曲螺旋图案。
这个图案……苏锦书盯着它,前世某些血腥而混乱的记忆碎片骤然涌入脑海!
那是萧夜玄登基之初,以铁血手段剿灭的一个名为“虚无之眼”的秘密教派。该教派崇拜所谓的“虚空之主”,行事诡秘残忍,擅长操纵人心,曾策划过多起骇人听闻的惨案,企图颠覆皇权。他们的标志,正是一个类似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扭曲螺旋!
这个教派的余孽,不是早就被萧夜玄清扫干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与三皇子、盗用玉玺这等核心阴谋联系在一起?
是巧合?还是……这个本该在数年后才暴露的邪教,其实早已渗透到了大梁权力的最核心层,甚至可能……才是真正搅动风云的幕后黑手?
一股比发现空白圣旨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苏锦书的全身。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萧夜玄在前线面对的,就不仅仅是黑蠡王庭的铁骑,还有可能来自背后的、更加防不胜防的邪术暗算!
她必须立刻将这个发现,用最隐秘的方式,告知远在北境的萧夜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