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日,贡院门外人头攒动,举子们怀揣着梦想与忐忑,依次接受严苛的搜身检查,步入那决定命运的“龙门”。
楚凌风站在队伍中,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昨夜那个酷似赵文轩的背影,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紧紧攥着手中装有文房四宝的考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里面,藏着他花费巨资、冒着杀头风险换来的“通天阶梯”。
“下一个,楚凌风!”衙役高声唱名。
楚凌风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是幻觉,一定是幻觉!赵文轩早就死了!只要过了今天,我就能一步登天,往日的种种,都将被我踩在脚下!” 他在心中疯狂地给自己打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接受了搜身。
或许是钱三打点的“关节”起了作用,搜身的衙役虽然仔细,却并未发现考篮底层特制的夹层。楚凌风顺利进入了考场,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贡院对面的一座茶楼雅间内,窗户微开一条缝隙。
苏锦书与萧夜玄并肩而立,遥望着贡院方向。
“鱼儿已经入网了。”苏锦书语气平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萧夜玄负手而立,唇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网已撒下,只看何时收线。刘御史(主考官)那边,都已安排妥当。”
「你说,他此刻是在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还是在担心东窗事发?」 苏锦书略带嘲讽地问。
萧夜玄转身,拿起一颗蜜饯自然地喂到她嘴边:「美梦做得越沉,醒来时才摔得越疼。夫人且安心看戏便是。」
贡院内,楚凌风坐在狭小的号舍中,手心全是冷汗,直到考题发下,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看——
瞳孔骤然收缩!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不安!
考题,与他重金购来的那份“真题”,一字不差!
巨大的喜悦让楚凌风几乎要仰天长笑!他强忍着激动,浑身都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天助我也!果然是通天捷径!
他不再犹豫,立刻研墨铺纸,凭借着早已背熟的“标准答案”和几分自己的发挥,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字里行间,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倨傲。
他却不知,在他斜上方的一处飞檐阴影下,一名几乎与建筑融为一体的暗卫,正通过特制的铜管窥镜,将他的一切举动,包括他偶尔因紧张而下意识摸向考篮夹层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暗卫手中,一支细笔正在薄如蝉翼的绢帛上,快速记录着时间与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凌风越写越是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红袍、骑马游街的风光景象。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待到放榜那日,定要好好羞辱一番那些往日看不起他的人,尤其是……苏锦书!
“哼,商户之女,目光短浅!待我高中,定要让你悔不当初!”他心中恶狠狠地想道,笔下的字迹也带上了几分狠厉。
然而,他这份“才华横溢”的答卷,在知情人眼中,却无异于一步步走向断头台的催命符。
茶楼雅间内,暗卫将实时记录的情报一次次送来。
“目标已开始誊写答案,内容与泄露考题高度吻合。”
“目标数次下意识查看考篮,疑心夹带尚未取出或担心暴露。”
苏锦书看着纸条,摇了摇头:“利令智昏。他此刻怕是已经完全忘了‘赵文轩’,只当自己已是天之骄子了。”
萧夜玄淡淡道:“毁灭前的疯狂,总是如此。”
午后,考场一片寂静,只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以主考官刘御史为首,数名巡考官、衙役面色肃穆,径直朝着楚凌风所在的号舍区域走来。
原本埋头答卷的举子们纷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楚凌风正写到关键处,被脚步声惊扰,不悦地皱眉,刚想抬头呵斥,却猛地对上了刘御史那双锐利如鹰隼、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睛!
他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楚凌风?”刘御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官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学……学生正是。”楚凌风连忙起身,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有人举报你涉嫌夹带舞弊,”刘御史目光如刀,扫过他桌面的考卷和旁边的考篮,“搜!”
“大人!冤枉!学生寒窗苦读……”楚凌风脸色惨白,急声辩解。
但衙役动作极快,一人按住他,另一人直接拿起他的考篮,手指在底部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一按一扣——“咔哒”一声,一个薄薄的夹层被打开,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绢帛,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上面所写,正是此次科考的“标准答案”以及需要打点的几位考官的“喜好与关节”!
“证据确凿!楚凌风,你还有何话说?”刘御史拿起绢帛,声音冰冷。
全场哗然!
所有举子都震惊地看着楚凌风,目光中充满了鄙夷、愤怒与后怕。
楚凌风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完了!全完了!他的功名,他的前途,他的一切……都完了!
“革去楚凌风举人功名,押入京兆府大牢,候审!”刘御史毫不留情地下令。
衙役如狼似虎地上前,扒去他象征功名的青衿,给他戴上枷锁,在一片唾骂与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将他如同死狗般拖出了贡院。
那篇他自以为锦绣华章、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答卷,墨迹未干,便被弃于地上,踩上了肮脏的脚印。
京兆府大堂,气氛森严。
楚凌风戴着沉重的枷锁,跪在堂下,面如死灰。人证(搜出夹带的衙役)、物证(夹带绢帛)俱在,他甚至看到了那个“落魄公子”和钱三也被押在一旁,显然都已落网。
主审的京兆府尹惊堂木一拍:“楚凌风!你勾结吏员,贿买考官,科场舞弊,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幕后是否还有同党?!”
楚凌风浑身一颤,他知道,按律,科场舞弊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杀头!他不能一个人死!他必须拉人垫背,才能有一线生机!
绝望与恐惧扭曲了他的心智,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绝望与疯狂的笑容,嘶声喊道:
“大人!学生招!学生全都招!”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受人指使!”
“指使学生舞弊,提供考题,打点关系的不是别人,正是——”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名字:
“玄王殿下,萧夜玄!”
满堂皆寂!连京兆府尹都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惊堂木!
躲在屏风后监听审讯的苏锦书,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攥紧了拳头。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楚凌风临死反扑,竟敢如此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