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师长,我和分析室的同志判断关东军已经动了的消息,您知道了。
我现在琢磨的是,他们这几万人马,下了火车,会窝在哪个王八壳里蓄力。”
他捡起脚边的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粗略地画了个简易的示意图。
“我认为,鬼子最大的可能,有两个方向。”
他用树枝点向代表北平的位置:
“第一,囤兵北平。
好处很明显,北平是鬼子在华北的老巢,物资囤积多,交通方便,指挥体系完善。
兵力从北平出来,向西可压向张家口,与我们形成正面决战态势;
向北……也可能有动作。
但缺点是,目标太大,我们容易侦察,而且感觉上,有点过于稳妥,不像是关东军那种骄狂部队喜欢的方式。”
接着,树枝移向西北方向:
“第二,就是绥远。
归绥、包头一线。
这里离我们更近,进攻的突然性更强。
绥远地广人稀,鬼子认为他们控制力强,便于隐蔽集结重兵。
从这里出发,可以直接威胁我们大同、集宁的侧背,甚至想抄我们后路,野心更大。
但麻烦是,绥远的底子薄,供养几万精锐长时间作战,后勤压力会非常大。”
师长静静地听着,看不清表情。
直到江岳说完,他才挥了一下手:
“分析得在理。
北平,绥远……确实是两个最可能的方向。”
他点了一下地上那个代表北平的标记,
“蹲在北平,是摆开了车马炮,要跟咱们下明棋。
凭借优势兵力火力,正面碾压。
这是鬼子的常规打法,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然后,烟杆移向绥远方向:
“藏到绥远,就是想出其不意,捅咱们的软肋。
这说明鬼子急了,不想跟咱们在坚城之下耗,想用关东军这把快刀,速战速决,挽回黑岩旅团覆灭的面子。”
师长停顿了片刻,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在权衡两种可能带来的不同后果。
“囤兵北平,仗会打得硬碰硬,惨烈,但战线相对清晰。
缩在绥远,这仗就可能打得刁钻,凶险,咱们的新根据地会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收回目光,看向江岳,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不管他选哪条路,咱们都不能干等着。
情报必须跟上!
北平方向,要动用一切力量,核实鬼子物资调动、部队番号。
绥远方向……”
师长沉吟了一下,
“那边咱们的力量弱一些,但也不是瞎子聋子。
要加派人手,重点侦察归绥、包头鬼子仓库、铁路站场的异常,留意有没有生面孔的大股部队活动迹象。”
江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立刻调整分析重点,双管齐下,尽快摸清鬼子的真实意图和集结地。”
“嗯。”
师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心里有根弦就行,也别把自己绷太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关东军是精锐,老子独立师,打的就是精锐!
有了准确消息,咱们再商量怎么揍他狗日的!”
说完,师长背着手,踱着步子,身影慢慢融入了院外的黑暗中。
江岳站在原地,目送师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夜色中,心头那份关于关东军动向的沉重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具体——无论是北平还是绥远,留给独立师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凉夜空气,转身准备回到那间烟雾缭绕的情报分析室,进一步细化侦察方案。
刚走到屋檐下,差点与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个满怀。
来人正是风尘仆仆的张大彪,他刚开完会。
“江呆子!正找你呢!”
张大彪嗓门洪亮,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张家口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家口的战事,直接关系到能否在关东军大兵压境前,卸掉一个包袱。
张大彪吐出一串烟圈,语气带着攻坚作战特有的那种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腔调:
“他娘的,啃骨头呗!
不过进度还行!
这两天又往前推了两条街,算下来,又清理了两平方公里的地面。
现在鬼子的控制区,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半多一点了。”
他用夹着烟的手比划了一下,
“主要是巷战太磨人,得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敲,鬼子抵抗得很顽固,临街的窗户都用砖石封死了,只留射击孔。”
“一半多……”
江岳在心里默算着,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
“进度要加快了。”
他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大彪,
“参谋长,刚得到情报分析室的初步判断,关东军已经动了。
从他们下车、集结、完成战役部署,留给我们解决张家口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只有一周多点了。”
“一周多点?”
张大彪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脸色也凝重起来,
“没问题,一天一平方公里,最多五、六天,咱们就能把张家口清理干净”
“你有没有感觉,离炮台越近,鬼子的抵抗越激烈!”
江岳抛出一个问题。
“确实是!但是,鬼子每天还是会丢掉大片区域!”
张大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警惕:
“说到这个,江呆子,有件事挺邪性。
咱们在城里打得这么热闹,推进速度也不算慢,可赐儿山和八角台那两个王八蛋炮台,到现在还是一炮未发!
就看着咱们在底下跟他们的外围部队较劲。
老子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揣了个兔子。”
江岳眼神一凝,对此他并不意外。
“这不奇怪。鬼子也不傻。
他们的炮火优势是我们的心病,反过来,我们的重炮和空中优势,也是他们的噩梦。
他们那些固定炮位,开火就意味着暴露坐标。
现在不开火,是在等,等一个他们认为最有利的时机
——比如,我们的攻城主力完全进入他们的有效射程,或者我们的后勤车队暴露在他们炮口下的时候。
他们想用这沉默的重炮,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争取最大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