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大队长……”
张文书的声音干涩发颤,仿佛喉咙被什么扼住。
他死死盯着江岳笔下那架线条如活物般流动、结构精密得令人窒息的小飞机图纸,再对上江岳那双深潭般、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睛——
一股电流般的震撼裹挟着狂喜,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这……这太详细了!您……您怎么想到的?这……这简直……”
他想喊“天授神机”,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连日来的疲惫与绝望被瞬间点燃、焚烧殆尽!
他饿虎般扑向图纸,指尖带着近乎痉挛的激动,贪婪地描摹着每一道炭痕:
“对!对!发动机散热……机翼主梁……这里的榫卯……妙!太妙了!重量……载重……江大队长!按这图,带两个人,再加两百多斤炸弹飞上天,绝无问题!这路子……通了!真的通了!”
“那个大块头,”
江岳下巴微抬,指向车间里沉默的钢铁巨兽,
“也得接着干。对付鬼子,光有轻巧的还不够,得有大杀器。”
张文书重重点头,眼中疲惫尽扫,只剩下灼人的光!
师部作战室,油灯舔舐着浓得化不开的烟雾。
江岳那句“再打灵阳,围而不攻,断其筋骨”的建议,在激烈的唇枪舌剑后,终于烙上了师长的首肯。
与第一次雷霆万钧的强攻截然不同——
这次,是冰冷的绞索。
灵阳县城,已成孤岛。
丁伟新一团前期的铁拳,已将外围据点、炮楼砸得粉碎,如同剃光了毛的猪猡,只余下光秃秃的县城,赤裸地暴露在八路军的锋芒之下。
山下旅团的覆灭,更是抽掉了晋西北鬼子机动脊梁的一根硬骨!
如今龟缩城内的,是佐藤大佐的步兵大队,依仗着城墙和囤积的物资,做着困兽之斗。
“师长命令:第二纵队,即刻执行‘绞索’!”
丁伟站在团部,声音斩铁截钉,
“目标灵阳!但这次,老子不急着砸那乌龟壳!要一根根抽掉他的骨头,让他自己软成烂泥!”
“绞索”第一扣,便是勒死灵阳的咽喉——所有对外的路!
通往灵阳的每一条公路、小径、甚至山间野道,瞬间化为修罗场。
七七一团、七七二团,幽灵般蛰伏在灵阳至大同的要道旁。
他们的任务并非强攻,而是袭扰、迟滞、放血!
战斗化作残酷的拉锯:
小股精锐如鬼魅贴近鬼子,冷枪、冷炮、诡雷、断线……鬼子的运输队寸步难行,神经绷至极限。
一旦鬼子派出兵力试图打通某段路或救援,潜伏的八路军主力便如嗅到血腥的狼群,瞬间集结,在预设的死亡陷阱中形成绝对优势!
不求全歼,只求最大放血——
每一次,都生生从鬼子身上剜下一块肉!
这种钝刀割肉的折磨,让守城的佐藤中佐几欲疯狂。
每一次补给尝试,都伴随着滚烫的鲜血和刺耳的损毁报告。
城内的弹药、药品、尤其是维系军心的粮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士兵疲惫,士气如沙崩。
而城外的八路军,却像永不疲倦的幽灵,无处不在!
就在佐藤被补给线勒得喘不过气时,一记更狠辣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丁伟的新一团,竟大摇大摆开到了灵阳城下!
没有总攻,甚至没有像样的炮击。
丁伟只命令部队在鬼子城防炮射程边缘停下,构筑工事,竖起团旗,架起迫击炮和那几门宝贵的山炮,摆出一副“老子就杵在这儿,随时能要你命”的架势。
更让佐藤目眦欲裂的是——
新一团的战士们,竟在城下开阔地,堂而皇之地搞起了实弹演习!
枪炮轰鸣,硝烟弥漫,刺耳的喧嚣如同在自家后院练兵,全然无视城墙上那一双双喷火的眼睛。
奇耻大辱!
“八嘎!八嘎牙路!”
指挥部内,佐藤的咆哮震得窗棂发抖,指挥刀狠狠劈入桌面,
“该死的丁伟!该死的土八路!竟敢如此藐视蝗军!”
上一次灵阳的旧恨涌上心头。
城头鬼子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佐藤怒火焚心,却死死压下冲动,严令各部:
“固守!不得出击!”
他嗅到了圈套的味道——
李云龙和丁伟,定是想诱他出城!
但这道龟缩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守军的“武士”脊梁。
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眼皮底下耀武扬威却无法还击,比子弹更摧残人心。
大同。
鬼子第26师团部。
气氛同样凝固如铅,却翻滚着更深沉、更压抑的岩浆。
师团长柴山四郎中将背对巨大的作战地图,精悍的身躯绷得笔直,鹰隼般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刮擦着绿呢桌布。
身后,参谋长稻村丰二大佐肃立,脸色铁青。
师团部坐镇大同,麾下本该兵强马壮:
步兵第12、第13联队,野炮第11联队,工兵、辎重联队……然而此刻,柴山却感到了骨髓深处的空虚。
“稻村君,”
柴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刺破了死寂,
“山下旅团玉碎后……这晋西北的棋盘,我们已捉襟见肘。”
稻村深深躬身:
“阁下明鉴。李云龙部虽暂匿形迹,然其獠牙未断,随时可能再现。而丁伟的新一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图上那枚死死钉在灵阳咽喉的红色标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冰冷的寒意:
“此刻,他的狼群,已经扼住了灵阳的咽喉。我们……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