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闻是在一种温暖、干燥、并且异常安静的环境中缓缓恢复意识的。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的床垫和身上覆盖着的、带着潮湿味的干净被子。他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这是自己公寓的卧室。
他挣扎着坐起身,感觉脑袋虽然还有些昏沉,但那种要命的胀痛和眩晕感已经减轻了很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发现手肘内侧贴着一小块白色的医用胶布,下面隐约有点淤青,看来是有人给他输了液。
他轻轻吁了口气,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我还活着”的庆幸感涌上心头。目光扫过床头柜,看到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有大半杯清澈的液体。他感到喉咙干渴得厉害,便伸手拿过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水是温的,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清甜,里面似乎加了蜂蜜。这简单的滋润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放下水杯,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还有些虚软,但支撑着站起来问题不大。
他穿着柔软的旧t恤和睡裤,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向卧室门口。
卧室门外,隐约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尽量放轻动作。空气中,还飘来一股……食物的香气?
是那种煮熟的面条混合着某种清淡汤底和葱花的气息,在末世中显得格外温暖和诱人。
郑一闻有些疑惑,谁会在他家?而且还做饭?
他像一只警惕又好奇的猫,下意识地踮起脚尖,几乎是用脚趾尖着地,尽量减少与地板的接触面积,悄无声息地滑向厨房。越是靠近,食物的香味越是浓郁,还听到了极其轻微的、锅铲与锅具碰撞的声音。
他停在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背影,正站在灶台前。
是孟渝淞。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作战服,只是脱掉了外面的战术背心,更显得肩背宽阔,腰身紧窄。他身前的锅里冒着白色的、带着食物香味的热气,他正用一把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内容,动作算不上熟练,但很专注,侧脸线条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冷硬了。
从郑一闻的脚踩上客厅地板的那一刻,孟渝淞那经过严格军事训练、对周围环境变化异常敏锐的感官就已经捕捉到了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动静。
他没有回头,甚至连肩膀的线条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这家伙,在自己家里走路跟做贼似的?又想搞什么小动作?
而郑一闻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且纯粹:他不想打扰对方。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厨房门边,目光落在孟渝淞身上,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跑起火车来,思维跳跃得如同脱缰的野马:
他的头发真黑啊,像最浓的墨,而且看起来发质很硬,估计摸上去会扎手,跟他这个人一样,又冷又硬。个子真高,自己好像才到他眉毛的位置,跟他说话总得仰着头,脖子酸。
他为什么进我家不换鞋?虽然我这地板也不算很干净,但……好吧,可能他们战斗人员习惯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穿鞋更方便?他煮的东西闻起来好像还不错?他居然会做饭?真是人不可貌相……印象里孟渝淞这种人,应该是靠着压缩饼干和营养液就能活下去的物种才对,厨房对他来说应该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孟渝淞似乎完成了最后的步骤,关掉了火。
他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汤锅,锅里的面条和汤汁还在微微晃动着,散发出诱人的热气。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口、正用一种近乎研究的、带着点茫然和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郑一闻。那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在他身上扫描出三维结构图。
孟渝淞面无表情地端着锅走到狭小客厅兼餐厅的小桌旁,将锅放下,然后才抬眼看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郑一闻,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愣着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郑一闻的肚子就极其不争气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清晰。
郑一闻的脸瞬间有点发热,窘迫地想把肚子按住。但他还是没有动。在他的认知逻辑里,孟渝淞给他做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不合理性。
他迟疑地、带着点不确定和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吃吗?” 他觉得孟渝淞可能只是客套一下,或者这面根本就不是给他准备的,只是对方自己饿了顺便煮的。
孟渝淞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傻气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你问的不是废话吗?不然我煮给鬼吃?”的嫌弃,像是在看一个脑子因为缺氧而坏掉的笨蛋。
郑一闻接收到了这个眼神,虽然他完全解读错了含义,以为对方是嫌他碍眼,心往下一沉,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低低地说了声“哦”,然后转身,准备默默退回卧室,继续与他的饥饿和虚弱为伴,也许可以啃点营养膏充饥。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只微凉而极其有力的大手就猛地按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那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点点不耐烦,几乎提着他,像拎一只不听话的、试图逃跑的幼猫一样,把他硬生生地按回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坐下。” 孟渝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命令的口吻。
然后,孟渝淞自己拉开对面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那双深邃冷厉的眼睛就那么平静无波地看着郑一闻,用眼神示意:吃。别再废话。
一闻被这一连串快如闪电的动作弄得有点懵,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砰砰直跳。
他看了看面前冒着诱人热气的面条,清亮的汤底,上面还飘着几点绿色的葱花和零星诱人的油花,肚子又不争气地、更加响亮地叫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