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里面。你有十分钟。”克洛伊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带丝毫温度,她推开厚重的门,“有监听,不要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警告意味十足。
韩亦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容:“放心,克洛伊长官,我只是来‘欣赏’一下手下败将的落魄相,顺便…找点乐子。”
他迈步走进隔离室。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房间狭小而空旷,只有一张固定的金属板床和一个嵌入式的不锈钢马桶。白小北就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身上穿着单薄的灰色囚服,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他双臂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虚弱。听到开门声,他极其缓慢地、有些困难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韩亦煊时,白小北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愕,有本能般的警惕,有一丝极细微、几乎不敢存在的希望火苗,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近乎绝望的激动和愤怒。
他猛地试图站起来,却被脚腕上沉重的电子镣铐绊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能用一只手撑住冰冷的墙壁,另一只手指着韩亦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充满了刻骨的恨意:“韩亦煊?!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你居然真的投靠了他们?!成了这些怪物的走狗?!”
他的表演开始了,每一个眼神,每一声颤抖,都充满了真实的痛苦和绝望,完美地掩盖了那最深处的讯息。
“投靠?走狗?啧,白少爷,说话别那么难听嘛。”韩亦煊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踱步进去,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白小北,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种捕食者欣赏落入陷阱猎物的快感,“这叫识时务,懂吗?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像条没人要的瘸皮狗,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死撑着跟我作对呢?要是早点乖乖听话,跟我回蜀中,好吃好喝供着你,哪会落到这步田地,受这些零碎罪?”
“你做梦!”白小北激动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眼神里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我就算是死,烂在这里,也绝不会向你这种小人屈服!还有余扬…余扬他…”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锐,充满了某种决绝的、近乎诅咒般的意味,“他已经被他们彻底控制了,洗脑了!变成了一台只知道杀戮、没有感情的机器,如果你见到他…杀了他!趁早杀了他!绝不能让他再被利用,再造更多的孽!”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白小北用这种充满恨意和决绝的语气提到余扬,韩亦煊心里或许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嫉妒,但此刻,在那副痛心疾首的面具之下,他的心猛地一紧,随即涌起的是对清扫者巨大的愤怒和对白小北敬佩。
他听懂了白小北话语里用生命传递出的真实信息,余扬被深度控制,情况危急,但“杀了他”这三个字,更深的含义是:必要时,可以采取极端手段阻止被控制的余扬,这是为了保护更多人,也是绝望下的最终选择。
韩亦煊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玩味和残忍的表情,他甚至蹲了下来,平视着白小北,用手指近乎轻佻地点了点他:“哦?这么狠心?对自己的老情人也能下得去手?不过…正合我意。”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新仇旧恨,正好一起算。”
在极近的距离,借着身体角度的遮挡,韩亦煊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用几乎无法听见的气音极快地说了一句:“撑住,活着,等着。”
然后他迅速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恶劣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为了更好地羞辱对方。他又用语言狠狠“践踏”了白小北一番,将一个幸灾乐祸、心胸狭窄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这才心满意足般地直起身,对着单向玻璃方向,他知道克洛伊一定在看着,懒洋洋地道:“行了,看也看过了,骂也骂爽了,心情舒畅多了。走吧,这地方晦气。”
克洛伊冷着脸打开门。
韩亦煊双手插兜,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多看白小北一眼。
隔离室的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白小北重新锁回那片绝望的寂静之中。他无力地滑坐回角落,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颤抖中,有多少是真实的虚弱与恐惧,又有多少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弱曙光后的激动与坚持。
克洛伊在送韩亦煊离开后,重新回到隔离室外部的监控岗位。她看着屏幕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显得无比脆弱和绝望的男人,冰冷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觉得韩亦煊和白小北刚才的对话,充满了恨意和羞辱,符合她所知的关于蜀中多次追捕白小北失败、结下死仇的情报。韩亦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令人作呕。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有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感,像一首熟练演奏的乐曲中某个几乎无法捕捉的错音。是白小北那过于激动的、强调要杀死余扬的决绝?还是韩亦煊最后那看似随意、实则停顿了半秒的脚步?她说不上来,也许是长期紧张工作带来的过度敏感。
沉默地看了几分钟监控画面,克洛伊忽然操作面板,打开了隔离室一个小小的传递口。她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那里面通常只放着急救针、能量棒和备用弹匣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小块用油纸精心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但肉纹清晰的牛肉干。
她犹豫了极短的一瞬,最终还是将那块牛肉干通过传递口扔了进去,准确落在了白小北面前不远的地上,然后立刻关闭了传递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转身离开,继续她的监控工作,只是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