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倒计时十分钟，余扬和白小北站在即将启程的战斗机前。所有人都来送行，但都保持一定距离，给他们最后的私人空间。
“记住信号序列，”夏程元最后一次叮嘱，“一旦发出求救信号，影子小队会在五分钟内抵达。不要逞强，明白吗？”
两人点头，但都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五分钟可能太过漫长。
太瑞贤走上前，罕见地流露出情感：“蜀中基地乃至全人类的命运，可能就寄托在你们这次行动上。但记住，没有什么比你们的生命更重要。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金司令补充道：“我们已经向其他抵抗力量发出警报，一旦清扫者有任何大规模行动，他们会立即响应。你们不是孤军奋战。”
周盛以及九队的成员们上前一步，此刻再多的话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对着余扬以及白小北敬礼。
太佑谦眼眶通红，用力的抱住了白小北，“北鼻，一定要回来啊！”
白小北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地说：“嗯。”
最后时刻，余扬和白小北单独站在战斗机前。
“害怕吗？”余扬轻声问。
白小北握住他的手：“和你在一起就不怕。”
余扬深深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个画面刻入灵魂：“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要知道，爱上你是我做过最像人的事情。”
白小北眼中盈满泪水，但微笑着说：“等你回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教你，关于如何更加像人。”
舱门缓缓关闭，隔开了两人与送行的人群。战斗机启动时的轰鸣声充斥着机库，然后缓缓驶向出口通道。
风暴仍在外面肆虐，但可以看到一线阳光正顽强地穿透云层。
余扬和白小北对视一眼，双手紧握，准备面对未知的命运。
战斗机加速，冲入风暴之中。
狂风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远方，北区那低矮破败的轮廓在弥漫的尘烟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奄奄一息的巨兽。
十五公里，在旧世界的平坦公路上，或许只是一脚油门转瞬即至的距离。
但在这里，在这片被战争、灾难和病毒反复蹂躏过的废土之上，这十五公里却是一段需要用脚步丈量、用意志去克服的死亡地带。
狂风是这片土地永恒的主旋律，它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和辐射尘，像无数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视野里一切凸起的事物，也将两个渺小身影彻底吞没。
能见度有时低得可怜，几步之外便是昏黄一片，只有那些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和坍塌的混凝土巨构，如同史前巨兽的尸骨，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昭示着曾经的文明与如今的死寂。
余扬和白小北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
他们的战斗机，那架凝聚了蜀中基地最高科技、拥有一定隐身性能的垂直起降飞行器，已被完美隐藏在一处巨大的岩壁裂隙深处，外部覆盖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光学迷彩和吸波材料，距离北区整整十五公里。
这是郑一闻联合军事参谋部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相对安全距离”足以避开清扫者常规巡逻队的探测半径，再近一分，被清扫者广域探测阵列发现的概率便会呈指数级上升。
两人早已换下了基地里相对整洁的作战服。此刻，他们身上套着的是从难民遗留物中精心挑选的破烂衣物。布料粗糙，沾满了无法洗净的油污、血渍和汗垢，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霉味、酸臭和淡淡血腥的气息，足以让最不讲究的流浪者掩鼻。
他们的脸上、脖颈、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肤，都被刻意涂抹上了厚厚的泥垢和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偶尔眨眼时，才能看到眼白部分与周遭污黑形成的鲜明对比。
余扬微微佝偻着背，让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姿显得有些垮塌，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沉重的拖沓感，仿佛双腿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锁链牵引着，麻木前行。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属于“影刃”的锐利与杀气，那双曾令无数敌人胆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迷茫，间或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自身意识的痛苦挣扎。
夏程元提供的微型模拟器紧贴在他颈后脊椎位置，微弱地工作着，持续散发出断断续续、极不稳定的脑波信号，模拟着被强烈干扰后濒临崩溃的状态。
这是引诱清扫者上钩的关键鱼饵。
白小北的状况看起来更加糟糕。他本就清瘦，裹在过于宽大、破烂不堪的衣服里，更显得弱不禁风。他被一根粗糙的、浸过污水的绳索捆绑着手腕，绳结打得看似死紧，实则内藏玄机。
他的嘴唇因干渴和紧张而泛起白皮，脸上除了污垢，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半是寒冷，一半是真实的恐惧与必须完美演出的巨大压力。他必须演绎出一个被俘者应有的极致愤怒、绝望、不甘，以及看向身边“失控”男人时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复杂的担忧。
风声鹤唳，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之上。
他们避开所有可能的大路和曾经的城市主干道，那些地方往往是清扫者巡逻队和自动防御系统的重点监控区域。
选择的路径遍布碎石、扭曲钢筋和不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辐射探测器的数值偶尔会飙升，发出轻微的嘀嘀警报，提醒他们绕开那些看不见的死亡区域。
“咳…咳咳…”白小北被灌了一口风沙，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地疼。
余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攥着绳索另一端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他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眼神。他现在是“影刃”，一个脑波混乱、只凭本能和残存指令行事的兵器。
“坚持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吼彻底吞没，但却清晰地传入白小北耳中，“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