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雪崩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如同锥子般狠狠扎进了每个回头望来的队友心中。
周盛刚刚将太佑谦艰难地推上直升机舱门，金发财也把姜楚星塞了进去。
听到白小北那撕心裂肺却又无比决绝的喊声，周盛猛地回头。他看到那如同天穹塌陷般的雪浪已经近在咫尺，几乎要吞噬掉那两个在雪地中纠缠的身影，看到白小北回过头来时那决绝、恳求甚至带着一丝诀别的眼神，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白小北！”宗羽惊呼出声，下意识就要调转枪口冲回去接应。
“不准去！”周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他一把抓住宗羽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相信他！我们留下只会都会死！走！这是命令！立刻起飞！”
直升机的引擎发出过载的、濒临崩溃的咆哮，螺旋桨疯狂旋转，艰难地对抗着雪崩带来的紊乱气流和自身损伤，晃晃悠悠地开始拔地而起。下方涌来的雪浪前端，已经如同白色的巨舌，猛地舔舐到了直升机的起落架。
而下方，余扬的处理器似乎度过了那短暂的困惑期。首要任务目标，周盛等人正在逃离。当前阻碍：白小北，物理阻碍及指令冲突需要排除阻碍。
他猛地发力，一推白小北的后背。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致命，但足以挣脱。
白小北惊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向前扑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里，呛了满口满鼻的雪，冰冷窒息感瞬间传来。但他那双的手，却像是最坚韧的藤蔓，即使摔倒、即使手臂几乎被拉脱臼，也死死扣着余扬的手腕没有松开。
余扬被这顽强的阻力拽得身体一个失衡，也跟着踉跄一步，摔倒在雪地里。
白小北见状，不知从哪爆发出的最后勇气和敏捷，猛地翻身，竟然不顾一切地直接骑跨到了余扬的腰腹上，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压住他，双手改为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双腿也紧紧缠住他的腰，像只扞卫领地的小兽，又像只绝望的树袋熊，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许去，我不许你去！余扬，你看看我，我是白小北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准伤害他们！”
这点重量和束缚对经过全面肌肉骨骼强化的余扬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刚准备核心发力，将这个碍事的小东西直接震飞出去，却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和湿濡感。
白小北眼看物理手段完全无效，急怒攻心、伤心欲绝之下，竟然一口狠狠咬在了余扬裸露的脖颈上。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齿深深陷入那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皮肤，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诡异甜味，和一丝极淡的、被严寒冻结的血腥味。
余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生物传感器传来明确的疼痛信号，但强度远低于触发防御反击的阈值。他完全可以无视，继续执行任务。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强烈的触感吸引了他的“注意”，甚至暂时覆盖了部分指令优先级。
他不知何时，在刚才摔倒时下意识托住的白小北臀部，为了防止他摔得太重的那只左手，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正迅速浸透厚厚的作战服，那湿热的触感甚至穿透了战术手套，烙印在他的皮肤传感器上。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白小北的大腿外侧，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深刻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将他身下的雪地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看样子，是在之前战斗机爆炸被气浪掀飞，埋进雪地里时，被尖锐的树枝或飞机碎片划伤的。
之前因为极度寒冷、紧张和肾上腺素飙升暂时麻木了，此刻经过一番剧烈挣扎和运动，伤口彻底崩裂开来。
鲜红的、温热的、代表着生命流逝的血液，在这片纯白冰冷、只有杀戮和死亡的绝对零度世界里，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灼热。
余扬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双一直只有冰冷杀意和绝对服从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精密电路受到强干扰般的闪烁和挣扎。
某种被深埋于无数基因锁和程序锁最底层、被无数次“格式化”和“覆盖”却依然顽固存在的碎片，似乎在试图冲破层层枷锁，发出微弱却尖锐的呐喊。
他抬起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周盛等人那架已经成功拉升、正艰难脱离雪崩最致命冲击区域的直升机。又看向那已经近在咫尺、如同上帝之鞭般碾压下来的巨型雪浪，冰冷的雪沫已经扑打在他的面罩上。
耳机里，传来清扫者指挥官气急败坏、近乎尖叫的指令：“影刃！立刻撤离！这是最高命令！重复，立刻撤离！你听到没有？！”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冰冷、毫无人类情感、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强势切入频道，是那个被称为“博士”的、掌控他一切的人：“所有人，立刻撤退。不用管‘影刃’，他的机体足以承受这种冲击。把那架直升机给我打下来，不能让他们带走数据！”
不同优先级、甚至相互冲突的命令在余扬的脑内神经处理器中激烈地冲突、碰撞、火花四溅。
清除目标：捕获白小北，最高优先级之一。听从博士指令是基础权限，生存本能是底层程序……
而在这片混乱的指令流和数据风暴中，一个更深层、更原始、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用最高权限强行写入、无法被任何后续程序覆盖的绝对核心指令，似乎被那刺目的鲜血和熟悉的触碰瞬间激活、放大，以压倒性的优势覆盖了其他所有指令：
绝对，不能，让白小北，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