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瑞贤坐在主位,身躯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深陷在座椅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点,枯槁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金司令站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张远山坐在稍远的位置,垂着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凝重和沉痛,让人窥探不到更深层的情绪。
技术官们沉默地操作着仪器,空气中只有键盘敲击和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沉嗡鸣,如同哀乐的低回。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穿着无菌服的单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那道新鲜的、还渗着血丝的伤口,在指挥中心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是白小北。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悲痛、怜悯、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他此刻异常平静的恐惧。
白小北的目光径直越过众人,落在了环形主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猩红标识上。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一步,走向主屏幕下方。他的动作很慢,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走到屏幕前,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代表余扬生命终结的红点。惨白的光映照着他同样苍白的脸,那道血痕如同一个残酷的烙印。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没有泪水,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吞噬的虚无。
“他……”白小北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金属,“……是怎么出事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指挥中心的死寂,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太瑞贤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巨大屏幕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孤绝的年轻男人。老帅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种深沉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几下,才发出苍老而沉重的声音:“沙堡基地核心发生超大规模能量爆发……自毁程序启动……余扬……他为了掩护周盛他们撤离……主动留下断后……引爆前……他……”,太瑞贤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白小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周盛他们呢?”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目光转向太瑞贤,“受伤了吗?重不重?”
“他们……”,金司令接过话头,他的声音粗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都活着,但伤得很重!李嘉园断了一条手臂!救援机正在返航的路上!”
白小北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他的目光在指挥中心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夏程元身上。
夏程元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也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他是零号实验体的首席研究员,也是看着小零号一步一步成长,最后变成有血有肉的,变成余扬的人。如今被他看成孩子的余扬死亡了,真正意义的死亡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零号研究的终止,而是一个叫余扬的孩子不在了,消失了。
尽管他十分不想承认,但是夏清元说的对,感情,是人类必须拥有的东西。
“夏博士。”白小北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夏程元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他茫然地看着白小北,不明白他为何此刻叫自己。
“还需要我的血吗?”白小北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西北防线被感染的人,需要血清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夏程元的心上。
“你……”,夏程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巨大的震惊和心疼让他几乎失语。这孩子……他刚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脸上还带着伤!他竟然……竟然在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救人?还是贡献自己的血?
“现在……救周盛他们要紧,还有前线……”白小北仿佛没看到夏程元眼中的震惊和痛惜,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的血,应该还有用吧?”
夏程元看着白小北那双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看着他身上那件染着星星点点血迹的无菌服,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前线告急!新型丧尸造成的感染在蔓延!伤者痛苦的哀嚎仿佛就在耳边!周盛他们重伤归来,也需要最高效的血清支持治疗!每一秒都在死人!每一秒都需要血清!
巨大的责任感和救死扶伤的本能,压倒了此刻对白小北的心疼。夏程元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最终,只是极其沉重、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这一个点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
白小北得到了答案,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红点,一步一步,沉默地离开了指挥中心,背影依旧单薄而笔直。
“方舟”研究所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气氛比平时更加凝重压抑。得知九队惨烈伤亡和余扬牺牲的消息,整个研究所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悲恸之中。
周盛、金发财、宗秋、拉姆、李嘉园五人被安置在相邻的急救床上。他们刚从救援机上抬下来,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周盛脸色惨白,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虽然缝合了,但依旧渗着血丝,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法舒展。金发财的身体缠满了绷带,多处渗血,一条手臂打着厚重的石膏,他睁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巨大的悲伤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