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毫无保留地袒露恐惧和脆弱,在每一个听众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不是完美无缺、意志如钢的战士,他只是一个被迫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普通人。这份真实,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具冲击力。
“……但是,” 白小北猛地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痛苦沉淀下去,燃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一种混合着水汽却异常坚定的光芒。
“每一次,每一次当我知道,我的血真的救回了一个人……一个本来已经被宣判死刑,被丧尸病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当他睁开眼睛,或者当他哭着对我说‘谢谢’的时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力量:“那种感觉很怪。不是高兴,也不是骄傲,就是……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那些恐惧和痛苦,自己跑了出来。暖暖的,沉甸甸的……”
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它告诉我,我流的血,不是白流的。它在别人身体里,变成了活的希望。这感觉很陌生,但很真实”,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柔和而清晰,“也许这可以叫做善良?但我觉得,它比善良更多一点。”
“多什么呢?” 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台下的每一个人,“可能是……看到生命被救回时,那种无法控制的悸动?可能是发现自己渺小的身体里,竟然藏着能对抗死亡的一点点光?也可能是当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你发现,你竟然还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话语朴素至极,却如同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无数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关于宏大叙事、关于牺牲奉献的华丽辞藻,在他这平实到近乎笨拙的叙述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描述的不是英雄的壮举,而是一个普通人在极端困境下,被生命本身的力量所唤醒的、最本真的悸动和选择。
“所以”,白小北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澈,“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抽血的要求。”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逾千钧。“我知道那有多痛,有多怕。但……只要想到,也许就是这几毫升的血,能让一个父亲回家抱抱他的孩子,能让一个战士重新拿起枪保护他的战友,能让一个母亲再看到明天的太阳,我就觉得……值了。”
他微微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时,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我……想谢谢很多人。谢谢那些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放弃我的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台下余扬的方向,那里,高大的身影站得笔直,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他。
“谢谢那些拼了命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谢谢那些在背后默默研究,想方设法减轻我痛苦、让我的血能救更多人的人。”
“也谢谢……所有还在坚持战斗,守护着这份希望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模糊的人海,眼神清澈而坦诚:“世界很糟,我们都很累,都很怕。但只要还有人需要,只要我的血还能点亮一点点光,我就会一直努力下去。这大概就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最后一句,轻飘飘地落下。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陈词。只有一份朴素到令人心颤的承诺。
白小北微微鞠躬,动作有些僵硬。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长达数秒,仿佛时间都凝固了。那些香槟的泡沫停止了上升,雪茄的烟雾定格在空中,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然后——
掌声毫无征兆地、疯狂地炸裂开来!
这掌声不再是之前那种礼节性的、浮于表面的声响。
它发自肺腑,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男人们放下了酒杯,忘记了身份,用力地拍着双手,手掌拍得通红也毫不在意,女人们眼中噙着泪花,一边用力鼓掌,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军官们挺直了胸膛,用最标准的军姿,以最响亮的掌声表达着最高的敬意,连那些侍者都停下了脚步,忘记了手中的托盘,激动地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太瑞贤司令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深刻的动容,他用力地鼓着掌,眼神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激赏。
而在那掌声的海洋中心,余扬的身影如同最醒目的礁石。他的掌声,最为响亮,最为持久,如同战场上最激昂的战鼓,一下下,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的耳膜上,他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冷峻或玩世不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炽热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
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将整个宴会厅的水晶灯都比了下去。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从台上走下的白小北。
白小北被这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震得有些发懵,耳膜嗡嗡作响,脸上还残留着演讲时的苍白和激动后的红晕。
他几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脚步虚浮。那巨大的声浪和无数灼热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只想快点逃离这片过于明亮和喧嚣的中心。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头扎向那个在掌声中如同灯塔般伫立的方向,余扬所在的位置。
余扬在他靠近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有些踉跄的身体。那动作强势而自然,仿佛白小北天生就该落入他的怀抱。他坚实的手臂环过白小北的腰背,将他整个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个隔绝外界惊涛骇浪的、小小的港湾。
“余,余扬……” 白小北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剧烈的心跳和眩晕感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仰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紧张和激动后的潮红,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寻求肯定和安抚的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我,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