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北茫然地抬头,余扬的脸上混杂着雨水、泥污和干涸的血迹,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白小北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暴怒、后怕、难以置信,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像是缓过神来了,开始秋后算账。
“你他妈的……”余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抓着白小北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谁让你这么干的?!舔毒?!威胁韩亦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白小北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担忧和恐惧,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水,瞬间就模糊了视线,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污,冲刷出狼狈的痕迹。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还有那孤注一掷后的巨大空虚,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余扬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眼中的怒火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水浇熄了一瞬,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他猛地松开攥着白小北手腕的手,下一刻,却更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将眼前这个浑身湿透、抖得不成样子、哭得像个迷路孩子的家伙,狠狠按进了自己同样冰冷、坚硬、却带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怀里!
冰冷的作战服膈得人生疼,但胸膛传来的震动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带着强大力量的禁锢感,却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和港湾。
白小北的脸被迫埋在余扬的肩窝,冰凉的泪水浸湿了他颈侧的衣料。他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余扬没有说话,只是用那条完好的手臂,紧紧地、紧紧地环抱着怀里这个单薄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揉碎,又仿佛要将他牢牢护住。
另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缠着临时止血绷带的地方,依旧有暗红色在缓慢地洇开。
他下巴抵在白小北湿漉漉的头顶,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着,下颌的肌肉绷得死紧。
机舱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螺旋桨的呼啸,以及压抑的痛哼和粗重艰难的喘息。
孟渝淞靠在对面的舱壁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肩胛处的伤口在颠簸中又开始渗血。他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紧紧相拥的两人,又疲惫地闭上,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宗羽蜷缩在角落的担架上,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呻吟,宗秋在一旁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一样,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驾驶舱内,飞行员全神贯注地操控着伤痕累累的直升机,仪表盘上几个警示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副驾驶回头看了一眼机舱内惨烈的景象,脸色凝重地拿起通讯器:“巢穴!巢穴!这里是夜枭!任务……部分完成!重复,任务部分完成!正在返航!人员严重伤亡!急需最高级别医疗支援!重复!急需最高级别医疗支援!预计抵达北城三号空港时间……”
通讯器那头传来嘈杂而急切的回应。
余扬抱着白小北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舷窗外。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被“夜枭”顽强地撕裂,下方是连绵起伏、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苍茫的荒芜大地。
北方。北城。
北城第三空港。
巨大的穹顶结构笼罩着数个起降平台,高强度探照灯刺破雨幕,将湿漉漉的地面照得一片惨白。
尖锐的警报声早已拉响,划破了基地的宁静。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地勤人员、荷枪实弹的警戒部队、以及十几辆闪烁着蓝红警示灯的医疗悬浮车,如同被惊动的蚁群,在指定区域严阵以待。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穹顶,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如同无数只焦躁的手指在敲打。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辆深灰色的指挥车内,太佑谦双手抱臂,靠在后排的座椅上。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十分醒目。平日里总是带着嘲弄和漫不经心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沉凝。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臂弯,频率暴露了主人内心的焦灼。
他的对面坐着北城最高指挥部的其中一位司令,也是他的爷爷,太瑞贤。
“阳阳,你在基地里好好待着就行,非要跟我过来做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太佑谦抬眼扫了爷爷一眼,“就算我没什么用,能在他们回来的时候看他们一眼就够了。”
“看了也没什么用,大半夜的,让我的副官送你回去吧”,太瑞贤固执的想让孙子回去,大半夜的不睡觉对身体可不好。
太佑谦正焦急着呢,听到爷爷这么说,自然觉得是在嫌弃自己麻烦,“催催催,催我是十来回了,我不坐你的车行了吧!”
太瑞贤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拳头重重的砸在中控台上,“你怎么和你爷爷说话的!还以为你这次经历了这些磨难能够转转性子,我才说几句就不耐烦了!比以前性子更差!”
“是,我性子差行了吧,我不想跟你吵”,太佑谦没空跟他好好聊聊自己是怎么一路从大理回来了,他的眼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副官不知道该如何让一见面就掐架的爷孙俩能够和平相处,他只能询问似的看了太司令一眼,看太司令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司令,‘夜枭’直升机已进入最后进近程序,五分钟后着陆。机载生命监测信号……非常混乱。余上校、白小北生命体征尚可,但周少校、孟中尉、拉姆……信号非常微弱,尤其是周少校,多器官功能衰竭,警报一直在响……”
副官所说的警报,是种在他们脖子后面的,即是定位与检测的装置,也是在背叛的时候能送他们归西的电子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