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来自第七研究所深处的血腥与冰冷。
谁也没有注意到,病房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夏清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仰着头,紧闭着双眼,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余扬那毫无感情、却字字泣血的陈述,像冰冷的钢针,穿透门板,狠狠扎进他的心脏。那些被他刻意封存、试图遗忘的编号、哭喊、冰冷的仪器和刺鼻的药水味……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将他淹没。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仿佛余扬话语中那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真相凝结成了实质的冰霜,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白小北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余扬的手,胸口闷得发疼,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强大、偶尔还会撒娇的男人,曾经经历过怎样一段被黑暗和死亡笼罩的童年。
“不管那些政客是真的觉得第七研究所的实验违背了人类伦理的底线,还是仅仅不想让夏程元和第七研究所一家独大,又或者……”,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嘲讽,“……是对即将诞生的‘兵器’感到无法掌控的恐惧。总之,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解散那个用婴儿和孩童做实验的第七研究所,并且……处决掉作为第七研究所‘最高成果’和‘最大威胁’的我。”
“处决你?!”
白小北失声叫了出来,反手紧紧抓住余扬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肌肉里,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那段可怕的过往中拉回来。他无法想象,一个懵懂的孩童,仅仅因为被“制造”出来,就要面临被抹杀的命运。
余扬的生死,从来就不在他自己手里。
余扬接着说:“他们以各种‘调查’的名义,将我单独监禁在刑讯室里”,他的眼神飘向虚空,似乎又回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们没有用刑具拷打我,只是……把我关在一个完全隔绝光线的房间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什么都没有。只有……永恒的黑暗。后来我出来了才知道,他们关了我半个月。”
白小北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在漫画里,在电视上看过这种“感觉剥夺”的刑讯方式,那是比肉体折磨更残忍的精神酷刑!
它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人在绝对的虚无中发疯。普通人连三天都撑不过去!而余扬……他竟然在那片死寂的黑暗里,独自待了整整半个月!
“他们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白小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心疼。
那时候的余扬,不过是个孩子啊!一个除了身体异于常人,同样会哭、会害怕、会渴望温暖的孩子!
他的存在本身有什么错?!
这一刻,白小北心底对第七研究所不能存在的理由,产生了一丝冰冷的理解。那是一个将人性彻底剥离、将个体碾碎成数据的冰冷机器。但同时,一股更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那些政客要毁灭余扬的想法,何尝不是另一种对人权、对生命本身的践踏?!
余扬敏锐地感受到了白小北剧烈波动的情绪。
他立刻收起了刚才讲述时那种近乎自毁般的冷漠,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故意将脑袋往白小北还抓着他手臂的手心里蹭了蹭,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鼻音:“是啊,他们好坏,我好可怜呀……那时候又冷又黑,都没人理我……”
众人:“……”
原本沉浸在沉重氛围中、听得揪心不已的九队成员们,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转变噎住了。
金发财刚酝酿好的同情眼泪卡在眼眶里,太佑谦翻了个白眼,王强郭小果和孟渝淞嘴角抽搐。刚才还压抑得要死的空气,突然被塞进了一大把齁甜的狗粮,撑得慌。
白小北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心疼是真心疼,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蹭手心撒娇……他那点薄脸皮实在扛不住!
心疼瞬间被羞窘取代,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没好气地推了推余扬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正经点!然后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第七研究所又是怎么解散的?”
他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余扬撇了撇嘴,对不能在众人面前继续“贴贴”表示不满。
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白小北身上,可是白小北却一点都不想和他黏糊。
“就在那个时候,”余扬收敛了表情,声音重新变得低沉,“陆南跳出来了。他当时才27岁,却已经在国会有了一席之地。”
提到这个名字,余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是反对第七研究所那一派里最激进、最年轻的领袖。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第七研究所内部那些最核心、最黑暗的实验资料,尤其是关于‘婴儿实验体’和‘高死亡率’的部分,捅了出去。”
“消息曝光,立刻在国际社会和国内掀起了滔天巨浪。人权组织的强烈谴责,国际舆论的巨大压力,加上国内一些原本就忌惮第七研究所力量的政治对手趁机发难……即使上层某些人深知第七研究所的价值和夏程元的不可替代性,也不得不顶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最终下令——解散第七研究所。”
“而我,当时被金司令和其他几位手握实权、更倾向于实用主义的司令联手保了下来。条件是,我必须归入军方,接受最严格的管控,并且……要一辈子无条件服从命令。”
他的颈下那个模糊的“0”烙印旁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皮下植入了一个微型控制器。作用原理很简单。一旦监测到他出现不可控的暴走迹象,或者……有任何反抗命令的意图,他们只需要在千里之外轻轻按下一个按钮,他的身体,就会从内部炸成碎片。尸骨无存。
他没有说,不想白小北和大家徒添烦恼。
白小北在听到他说‘无条件服从”就已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表哥……陆南他……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们?”
陆南在他心中,一直是那个光芒万丈、沉稳可靠、从小照顾他的天才表哥!过年家族聚会,表哥总会给他带新奇的小礼物,耐心听他讲成长的烦恼……虽然这几年联系少了,但那份亲情的温暖记忆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