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漠北飞往横店的航班落地时,暮色正悄悄漫过机场的玻璃幕墙。
唐宇刚走出机舱,就被一股清甜的香气裹住——不是漠北草原上带着青草与风沙的凛冽气息,而是初秋独有的桂花香,混着空气中的温润水汽,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宇哥,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剧组那边说今晚不用赶戏,让您先休息,但明天一早要拍朱瞻基回宫后的第一场朝会戏。”
助理杨绵绵手里拎着唐宇的行李,一边走一边递过一件薄外套,“横店比漠北暖,但晚上风凉,您刚从那边回来,别着凉了。”
唐宇接过外套搭在臂弯,目光扫过机场外的街道——路灯下,路边的桂花树缀满了细碎的金蕊,风一吹,花瓣便簌簌落下,铺成一层浅浅的“金毯”。
他想起一个多月前离开横店时,还是盛夏,如今再回来,竟已是桂香满街的初秋,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时光匆匆的感慨。
车子驶往影视城的路上,唐宇靠在车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外壳。
屏幕上是前一晚和杨蜜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杨蜜发来的照片:她在自己公寓的阳台种了两盆桂花,配文说“等你回来,就能和横店的桂花一起香啦”。他忍不住点开照片,看着画面里杨蜜笑着比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抵达剧组安排的住宿时,已近深夜。唐宇简单洗漱后,便拿出了宫廷戏的剧本——不同于漠北戏份里满是征战与热血的台词,宫廷戏的剧本上,多是朝堂博弈的机锋、后宫相处的细腻,每一句对话都藏着深意。他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在剧本上密密
麻麻标注着:与杨士奇讨论政务时,眼神要带三分审视、七分信任;面对张太后的关切,语气需柔中带刚,既显晚辈敬重,又藏帝王底气。
第二天一早,唐宇准时到了片场。化妆间里,化妆师正拿着化妆刷给他上妆,一边画一边感慨:
“唐老师,您这气质变得也太快了!上次见您还是漠北片场穿战甲的样子,眼神里全是劲儿,今天一换常服,立马就有了深宫里帝王的沉稳劲儿,连眉眼间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唐宇对着镜子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卸下了明黄色的战甲,换上了绣着暗纹云卷的月白常服,腰间系着缀着玉扣的腰带,长发用玉冠束起,少了几分铁血锋芒,多了几分温润庄重。
这便是深宫之中的朱瞻基,不再是驰骋沙场的统帅,而是要在朝堂与后宫的复杂局势里,运筹帷幄的君主。
第一场朝会戏拍得并不顺利。当唐宇穿着朝袍坐在龙椅上,面对下方“大臣”们的奏请时,他习惯性地带着漠北征战时的锐利眼神,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少了几分帝王应有的权衡与沉稳。
张黎导演喊卡后,走到他身边,耐心地指导:“唐宇,你现在不是在漠北带兵,是在皇宫里处理政务。
朱瞻基这个时候,既要镇得住朝堂,又要顾及老臣的颜面,眼神不能太刚,要柔中带劲,让大臣们知道你有主意,但又不会觉得你刚愎自用。”
唐宇认真记下导演的话,回到休息区反复琢磨。他拿出手机,给杨蜜发了条消息:“刚拍第一场朝会戏,没找到感觉,有点挫败。”
没过多久,杨蜜就打来了视频电话,镜头里的她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妆,却笑得格外明媚:“别急呀,你刚从漠北的状态里抽离出来,肯定需要适应。
你想想,朱瞻基在朝堂上,就像你平时琢磨剧本一样,既要考虑全局,又要注意细节,慢慢来,你肯定能找到感觉的!”
听着杨蜜温柔的鼓励,唐宇心里的挫败感渐渐消散。
他挂了电话,再次拿起剧本,想象着朱瞻基面对朝堂纷争时的心境——他有少年天子的锐气,却也有历经世事的沉稳;他想推行新政,却也需顾及祖宗礼法与老臣感受。
再次开拍时,唐宇调整了眼神与语气,面对大臣的不同意见,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思考,最后开口时,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既展现了帝王的决断,又留足了分寸。
“很好!就是这个感觉!”张黎导演满意地拍了拍手,“继续保持!”
接下来的日子,唐宇彻底沉浸在了宫廷戏的拍摄里。每天天不亮就到片场,化妆、背台词、和导演打磨细节,常常一拍就是一整天。
宫廷戏的节奏比征战戏沉缓许多,没有战马嘶鸣的激烈,没有冲锋陷阵的热血,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细微之处——可能是握着茶盏时指尖的力度变化,可能是与大臣对话时眼神的微妙流转,可能是面对张太后关切时嘴角的淡淡弧度。
有一场戏,是朱瞻基深夜批阅奏折,想起漠北征战时牺牲的将士,心中满是愧疚与感慨。拍摄时,唐宇坐在书桌前,面前堆着厚厚的“奏折”,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拿起一本“奏折”,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带着怀念与愧疚,最后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声轻轻的叹息,没有过多的动作,却把朱瞻基内心的复杂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场戏拍完后,饰演张太后的老戏骨忍不住夸赞:“唐宇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刚才那场戏,他没说一句话,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发酸,这就是细节的力量啊。”
唐宇笑着道谢,心里却明白,这份“细节”,离不开他日复一日的琢磨,更离不开杨蜜的陪伴与鼓励。每当拍摄结束,他最期待的就是和杨蜜视频通话。
镜头里,杨蜜会给他分享自己的拍戏日常,会给她看自己发现的好吃的,会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有时候唐宇拍夜戏到很晚,杨蜜也会陪着他,哪怕只是在镜头里安静地坐着,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唐宇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有一次,唐宇拍一场情绪激烈的戏——面对老臣的固执己见,朱瞻基既愤怒又无奈,最后忍不住拍了桌子。
这场戏拍了好几遍,唐宇的情绪一直没能完全到位,心里渐渐有些烦躁。收工后,他给杨蜜打了电话,语气里带着疲惫:“今天拍得不太顺利,总找不到那种又愤怒又无奈的感觉,有点烦。”
电话那头,杨蜜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你别着急,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想想,朱瞻基为什么会愤怒?因为他想为大明做事,却被老臣阻挠;他为什么会无奈?因为那些老臣也是为了大明,只是理念不同。
你试着把自己代入他的处境,感受他的委屈与不甘,或许就能找到感觉了。
对了,我给你寄了些你爱吃的草莓干,应该明天就能到,你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
挂了电话,唐宇按照杨蜜说的,再次梳理了朱瞻基的心境。第二天,收到杨蜜寄来的草莓干,吃着甜甜的草莓干,唐宇的心情好了许多。
再次拍摄那场戏时,他调整了心态,把自己完全代入朱瞻基的处境,愤怒时眼神锐利,语气加重,却没有失去帝王的分寸;无奈时,眼神黯淡,语气里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不放弃的坚定。这一次,一条就过了。
日子在一盏盏宫灯的亮起与熄灭中悄然溜走,转眼三个月过去,横店的桂花已经谢了,空气中的清甜气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秋的微凉。
唐宇的最后一场戏,也终于迎来了。
片场被布置得格外素雅,龙床周围挂着米白色的纱幔,烛火在铜制烛台上轻轻跳动,将房间照得暖融融的,却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唐宇趴在龙床上,穿着一身素色寝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特意化了苍白的妆容,连唇色都透着淡淡的青灰。
他手边放着一个蛐蛐罐,手指轻轻敲打着罐身,眼神涣散,偶尔看向罐子里的蛐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种油尽灯枯的虚弱感,从眉眼间自然流露,与此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亲征帝王判若两人。
“各部门注意!灯光再柔一点,焦点重点落在两位演员的面部表情上,捕捉细节!”张黎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来,带着几分郑重——这是唐宇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部剧里极具分量的一场戏,关乎朱瞻基这个角色的完整度。
饰演张太后的老戏骨也已就位,她穿着一身深色宫装,眼眶提前酝酿得微微泛红,手里还拿着一条厚厚的披风。
一踏入房间,她的脚步就放得很轻,眼神里满是牵挂与担忧,无需过多台词,氛围已然到位。
“3、2、1,开始!”
场记板“啪”地一声清脆落下,最后一场戏正式开始。
张太后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轻轻坐下,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她伸手轻轻拂过唐宇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
语气里满是心疼与嗔怪:“你就别再玩蛐蛐了。宫里宫外的人,背后都叫你‘蛐蛐天子’。”
唐宇缓缓抬眼,眼神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与神采,只剩一片化不开的疲惫。
他看着张太后,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我命不久矣,难道连玩儿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都要受旁人的指点吗?”
“那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张太后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她紧紧握住唐宇冰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有什么东西,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儿啊,娘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唐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眼神渐渐软了下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几分无奈:“这些事情,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啊。”他顿了顿,抬手拍了拍张太后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自我释然,“其实咱们今天好好说说话,谁都别不高兴。”
“我要是知道你去关外打仗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啊!”张太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唐宇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唐宇的眼神又沉了沉。
他想起漠北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想起那些为了守护大明而牺牲的将士,想起自己身受重伤时的绝望,心里五味杂陈。
“你我不是神仙,哪里猜得到啊?”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能猜到,这一仗我还是会打。
没有这一仗,外官如何臣服?边将如何安宁?没有这一仗,军队内内外外的换血整顿,又怎么能顺利推行?
老天已经待我不薄了,至少让我守住了大明的边境,守住了百姓的家园。”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变得格外郑重,紧紧握住张太后的手:“今天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皇后这些日子,为着殉葬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一圈。空了的时候,你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别太钻牛角尖。”
“她是为了儿子。”张太后擦了擦眼泪,语气里满是无奈,“祁镇那孩子,都两岁了,走路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就只会趴在地上爬,跟条鱼一样。
全国的名医都找遍了,开了无数药方,都不管用,我看……这孩子的希望,怕是不大了。”
唐宇的眼神暗了暗,声音里多了几分忧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孩子是大明的太子,是国本。国本不稳,大明的江山就不安稳啊。”
张太后心里一紧,猛地看向唐宇,眼神里满是警惕:“哎呀,你是不是想立祁钰为太子?不行!绝对不行!他娘当年在宫里的那些所作所为,你忘了吗?
她可把咱们母子俩害惨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更不想让她的儿子坐太子的位置,将来继承大明的江山!”
“娘,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唐宇没有回避张太后的目光,眼神格外认真,语气也带着几分恳切,“祁镇这孩子如若身体实在不行,撑不起太子的重任,就只能把太子之位让给祁钰。
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您得好好看着他的品行,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若他将来品行不端,不堪大用,就从外王宗室里找一个品行良善、做事稳重的孩子,立为太子,绝不能让大明的江山毁在昏君手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皇上,皇上!”的急切呼喊,饰演杨士启和于谦的演员快步走进来,手里举着奏折,脸上满是焦急,显然是有紧急事务禀报。
唐宇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侧过身,把耳朵凑到张太后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几分托付,又带着几分愧疚:
“我会下旨,赐你摄政的权利,日后可直接参与国家大事,辅佐新君稳定朝局。
这不是咱们的家事,是大明的国事。
主少国疑,最为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内乱,让外敌有机可乘。
儿子不孝,不能再陪在您身边,不能再守护大明的江山,往后大明的安危,偏劳母亲了。”
张太后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这是儿子最后的托付,也是她作为大明太后必须承担的责任。她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握住唐宇的手,像是要把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卡!完美!”
张黎导演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片场的沉寂,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激动,“唐宇,你的全部戏份,正式杀青!”
话音落下的瞬间,片场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工作人员们纷纷围了过来,手里拿着鲜花和礼物,向唐宇道贺。
唐宇从龙床上坐起来,工作人员立刻递上毛巾,他擦了擦脸上的妆容残留,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既轻松又有些不舍——从漠北的铁血冲锋,到深宫的油尽灯枯,朱瞻基这个角色,陪了他四个多月,早已成了他心里一段特别的记忆。
那些琢磨台词的深夜,那些反复打磨细节的时光,那些与剧组同事相处的点滴,都让他格外珍惜。
“宇哥,恭喜杀青!”杨绵绵拿着一束娇艳的向日葵跑过来,脸上满是笑意,“蜜蜜姐已经在外面等你了,说要带你去好好庆祝一下,还特意订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唐宇接过向日葵,向日葵的金黄与他身上素色的寝衣形成鲜明对比,也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明朗。
他抬头望向片场门口,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杨蜜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扎着高高的马尾,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正笑着朝他挥手,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唐宇快步走过去,还没等他说话,杨蜜就立刻上前,递上一杯温热的红糖水,语气里满是心疼:
“刚才看你拍戏,我都快哭了,尤其是你跟太后说托付江山的时候,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太代入了!杀青快乐,我的大演员!这四个多月辛苦你了!”
唐宇握住她递来杯子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所有的疲惫、不舍,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声音温柔又坚定:“终于杀青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什么都不做,就好好陪你。”
杨蜜脸颊微微泛红,轻轻靠在唐宇的肩膀上,笑着说:“好啊,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先去好好吃一顿,然后去你之前说的那个古镇逛逛,再去看一场电影,把这四个多月没陪你的时间,都补回来!”
“都听你的。”唐宇紧紧握住杨蜜的手,眼神里满是温柔。
远处,张黎导演正和工作人员讨论着刚才的戏份,嘴里还不停夸赞着唐宇的表现:
“唐宇这孩子,不仅有天赋,还特别努力,朱瞻基这个角色,被他演活了,从少年天子的锐气,到帝王的沉稳,再到最后的油尽灯枯,层次分明,太到位了!”
片场里,其他演员也在互相道贺,分享着杀青的喜悦,偶尔有人过来跟唐宇合影留念,热闹又温馨。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唐宇和杨蜜身上,落在片场的宫灯与纱幔上,也落在这片承载了四个多月时光的片场里,为这段关于朱瞻基的故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唐宇牵着杨蜜的手,慢慢走出片场。深秋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微凉,却吹不散两人心中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