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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荒原,垂死男子与襁褓中的婴儿,是绝望的定格。

血浸的“杜”字,如命运的烙印,刺痛双眼。

施以援手,却搅动了无形的因果之池。

血鸦蔽日,盐化死地蔓延——拯救的代价已然降临。

异维清道夫锁定了婴儿,毁灭光束撕碎空间。

亡命守护,诗魂石燃尽,换来一线生机。

左手小指,化为冰冷琉璃——存在侵蚀的永恒印记。

劫后余烬中,诗人杜甫惊鸿一瞥,目光凝固在那非人的异变之上。

蒿草深处,那声音像一只破烂风箱在垂死挣扎。我拨开半人高的枯黄草浪,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不是兵刃,是生命正在溃烂的腥气——直冲鼻腔,混合着尸堆深处传来的、早已渗入骨髓的甜腻腐臭。一个男人蜷在冻硬的泥地上,每一次吸气都带出粉红色的血沫,如同沸腾的泥浆。他怀里紧箍着一个婴儿,那孩子的小脸皱缩如风干的橘皮,连哭泣的气力都已耗尽。

襁褓一角被深褐色的血浸透、板结,粗硬的麻布上,一个歪歪扭扭的“杜”字,像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眼睛。又一个“杜”……这乱世里,姓杜的何其多,却又何其渺小。

目光下移,胃里猛地翻绞。他的左腿以一个绝不该属于活人的角度扭曲着,惨白的断骨从膝盖上方刺穿肿胀发黑的皮肉,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腐烂的甜腻混合着新鲜血腥,浓得化不开。苍蝇贪婪地覆在伤口上,翅膀震动的嗡鸣混杂着细小白卵黏附在腐肉褶皱间的湿滑声响,构成一曲令人作呕的死亡协奏。

“箭……”那男人喉咙里滚出含混的气音,枯瘦的手指痉挛着指向腿根。一根粗糙的木杆斜插在皮肉深处,只有半截染血的箭尾露在外面,断口参差,显然是仓皇逃亡时被人粗暴掰断的。

祖父沙哑的声音穿透硝烟记忆,在耳边异常清晰:“紫珠草,叶缘带细齿,味涩如生柿,捣敷可止血……”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尸堆边缘,几簇不起眼的矮草锯齿状叶片在风中微颤——就是它!

我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粗麻裤瞬间被湿冷浸透,毫无痛感。揪下几把墨绿草叶塞进嘴里,牙齿疯狂碾磨。坚韧的叶脉在齿间断裂,草汁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涩味瞬间炸开舌根,苦得我喉头紧缩,几欲干呕。混着唾沫的墨绿草浆粘稠如淤血,被我狠狠按上那肿胀发黑、蝇卵蠕动的箭创。腐烂皮肉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忍着!”我低吼,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变形。右手闪电般探出,霍家拳“金丝缠腕”的卸力手法刻进骨髓,拇指关节如淬火钢钉,精准顶住箭杆尾端三寸那最脆弱的受力点。全身力量瞬间凝于一点,指节猝然发力,向下狠狠一磕!

“咔!”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中炸响!露在外面那截箭杆应声而落,掉在泥里。怀里的婴儿被这突兀声响惊得浑身一抖,随即爆发出微弱的、猫叫般的呜咽,在空旷的尸野中显得格外刺心。

“水…水…”男人气若游丝,干裂嘴唇渗出血丝,涣散的眼神茫然地扫过头顶盘旋的几只秃鹫,仿佛那是最后的甘泉。粗麻衣襟下,肋骨轮廓清晰可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凹陷的胸腹。

水?目光所及,只有这片被死亡浸泡透了的土地。龟裂的冻泥凝固着发黑的血块。手探进怀中那件早已和尸泥血污冻成一整块硬壳的粗麻衣里层,指尖触到一块坚硬粗糙的凸起——穿越尸堆时,从一个半大孩子僵冷手里抠出来的半块硬馕。边缘带着深深的、绝望啃咬留下的牙印,表面覆盖着一层霉变的灰绿色绒毛。我抽出绑在小腿外侧的战术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熟悉的心安,像是握住前世仅存的碎片。刃锋刮过馕饼表面,绿毛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灰黄干硬如同朽木的本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食物彻底腐败的浓烈酸馊味直冲鼻腔。

双手抓住馕饼两端,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猛地一掰!馕饼发出沉闷的撕裂声,如同折断枯骨。大的那块,我小心地塞进婴儿襁褓靠近他唇缝的缝隙里,尽可能不碰到他青紫的脸颊。小的那块,几乎没什么犹豫,塞进了自己嘴里。牙齿咬合,馊败酸腐的霉味瞬间盖过了草药的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像吞了一口腐败的、被无数脚踩踏过的尘土。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咽喉本能地抗拒吞咽。

可那婴儿,被粗糙馕饼的触感惊醒,竟伸出同样青紫的小舌头,笨拙而急切地舔舐起沾着泥土的饼屑来。小小的舌尖卷动,腮帮微弱地鼓起又落下,发出细微的、带着纯粹本能渴望的咂咂声。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在死寂得只剩下秃鹫嘶鸣和苍蝇振翅的荒野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却执拗的生的涟漪。那点微弱的生机,竟在这片由腐臭、血腥和绝望构成的泥沼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通往人间的缝隙。

“杜……”地上的男人突然痉挛了一下,喉咙里挤出更急促的喘息,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似乎在辨认我的轮廓,“杜官人…曲江…在曲江……”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带着血沫的尾音消散在风里。

“杜”字出口的刹那!

紧贴在我胸口的诗魂石猛地爆开一股灼热!那热度不再是温吞的暖意,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上皮肉!穿透衣服,直烙心口!一股无形却实实在在的蓝光,不受控制地从我扶着男人的指缝间迸射而出,刺破周遭的昏暗,冰冷地映亮了那张血污遍布、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瞬间的惊愕和茫然。

几乎就在这蓝光乍现的同时——

嗡!

视网膜被狂暴的、纯粹的、毫无杂质的蓝光彻底吞噬!视野里再无荒原、再无伤者、再无盘旋的秃鹫。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汹涌咆哮的蓝色海洋,淹没了所有感官!

“因果涟漪+5%”

冰冷、坚硬、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颅腔内炸开!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铁钉,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凿进脑髓深处!紧随而至的剧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尾椎骨猛地爆发,如同被万伏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电流下疯狂抽搐、痉挛,牙齿不受控制地咬得咯咯作响,下颌骨几乎要碎裂。视野里只剩下刺目的、跳动的、仿佛能烧穿视网膜的蓝。

“呃啊——!”痛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冲破紧咬的牙关,在荒原上嘶哑地回荡。

仿佛回应这剧痛和嘶吼,头顶原本灰蒙蒙的天空骤然暗沉!一片令人心悸的、粘稠如血的暗红,如同打翻的朱砂墨,泼墨般迅速浸染、吞噬了大片大片的灰白天穹。紧接着,是无数翅膀疯狂撕裂空气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带着无尽的暴戾和疯狂!

嗡!轰!

不是一群,是一片血色的、遮天蔽日的风暴!数百只、或许上千只乌鸦,从翻滚咆哮的血色云层中俯冲而下!它们的羽毛并非纯黑,而是浸透着一种凝固的、不祥的暗红,眼珠更是如同地狱深处燃烧殆尽的余烬,凝固成两点令人心胆俱裂的猩红!翅膀拍打空气的轰鸣汇聚成实质性的声浪,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更恐怖的是它们掠过的轨迹——那些在风中摇曳的半枯蒿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卷曲、枯萎!生机被瞬间抽干,叶片从边缘开始转瞬褪尽所有绿色,化为脆弱的、一触即碎的灰黑色!风不过轻轻一吹,整株整株的蒿草便如同沙堡般轰然崩塌,簌簌碎裂、飘散……落地时,竟化为一小撮一小撮灰白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盐粒!

盐化的范围如同瘟疫般以我们为中心急速扩散!脚下的土地正在死去,化为灰白!“涟漪超过30%,触发未知惩戒。”系统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比墓穴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冰冷,精准地穿透乌鸦的尖啸和荒草盐化的簌簌死亡之音,字字如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意识深处。“能量逸散加剧。持续干预将导致存在性侵蚀加速。”

“救两个人,招来一群鬼东西!”我死死按住胸口那滚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的诗魂石,指骨因用力而发白、颤抖。新兵连那个黑脸指导员,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的画面,此刻竟无比清晰地穿透了电流般的剧痛和鸦群的死亡轰鸣,在记忆里炸响:“景崴!你他妈给我记住!穿上这身皮!你这双手,生来就是救人的!不是攥着拳头当摆设的!听见没有?!”

可这双手,此刻攥紧的只有这枚滚烫得如同烙铁、带来无尽灾厄的石头,和满心翻涌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冰冷恐惧。救?怎么救?拿什么救?救眼前这个胸中带血沫、腿骨刺穿皮肉、苍蝇产卵的奄奄一息者?救怀里这个舔着馕饼、脆弱得如同露珠的婴儿?代价就是引来这铺天盖地的血鸦,就是脚下急速蔓延的盐化死地,就是系统冰冷宣告的“未知惩戒”?我甚至不敢去想,当那该死的因果涟漪累积到30%、50%、100%以上时,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像这些草一样瞬间化为随风飘散的盐末?还是被这片血色的天空彻底吞噬?亦或是……变成一尊没有血肉、冰冷透明的琉璃雕像?那彻骨的、来自左小指的虚无冰冷感再次掠过神经末梢。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就在血鸦群构成的巨大暗红漩涡阴影几乎要将我们三人彻底吞噬的刹那——

“哇…咂咂…咂咂…”

那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咂嘴声,又一次顽强地、固执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是那个婴儿。

他还在舔舐着馕饼上沾的泥。小小的舌尖努力地卷动着,腮帮极其微弱地鼓起又落下,发出细微的、带着纯粹本能满足意味的咂咂声。他甚至伸出小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抓住了我按在胸口、紧握诗魂石的那只手腕的一根手指。那一点微弱的、来自生命最底层的温热触感,那一点对生存最原始、最笨拙的渴求,竟像无边黑暗里骤然划亮的一根火柴。光焰微弱,随时会熄灭,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硬生生在这片由血鸦、盐化荒草和系统冰冷警告构成的末日景象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通往人间的缝隙。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和触感,竟压过了漫天凶兆的尖啸和骨骼深处的恐惧!

身体比混乱的思维更快行动。没有丝毫犹豫,我左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早已和尸泥血污冻成一整块硬壳的粗麻外衣领口,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向外一扯!

“刺啦——!”

厚实冻结的粗麻布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如同剥离一层死皮。相对干净些的内衬布条被我撕扯下来,带着布帛撕裂的毛边。

“撑着点!”我对着地上咳血的男人嘶吼,声音被血鸦的轰鸣压得几乎听不见。我将他断腿处敷着的草药泥用力按紧,伤口肿胀滚烫的触感和蠕动的蝇卵透过布条传来,胃里翻江倒海。顾不上那令人作呕的细节,我用布条在他大腿根部上方飞快地、尽可能牢固地缠绕、打结!动作因电流残留的麻痹和急促而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个结都系得死紧。缠好伤腿,我深吸一口气,肺部充斥着盐尘和血腥味,像吸入了火焰。俯身,左臂从男人腋下穿过,手掌紧紧扣住他另一侧的肩膀。手臂肌肉绷紧如铁,核心力量瞬间爆发,奋力将他沉重的、软绵绵的身体向上提拽。同时右臂弯曲,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婴儿捞起,紧紧护在胸前。那轻飘飘的重量落入臂弯,此刻却像承载了千钧重担,压得我手臂一沉。婴儿似乎被惊扰,又发出细微的哼唧。

就在我左手五指死死扣住男人肩膀,全身力量灌注于指尖,将他几乎离地架起的瞬间——

一丝诡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凉感,如同毒蛇的信子,顺着左小指闪电般窜上臂膀!

不是错觉!不是幻觉!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自己左手上。小指末端,指甲盖下那一片本应透着鲜活血色、包裹着骨节的皮肉,竟在那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质感!变得如同蒙上了一层薄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寒的、非人的半透明!我能清晰地“看”到指甲盖下那模糊的、属于自己指骨的轮廓!像博物馆里封存在树脂中的标本!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瞥,那透明的区域便如同被水洗过的墨迹,飞快地晕染、褪去,重新被血肉的色泽和质地填满。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视网膜残留的光影戏法。但指尖残留的那抹冰冷彻骨的虚无感,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神经末梢,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恐惧。系统冰冷的警告仿佛在耳边回响:“存在性侵蚀加速”。

血鸦群在头顶的天空疯狂盘旋、俯冲、拉起,如同一个巨大而污秽的、搅动着死亡的血色漩涡。翅膀扇动汇聚成的低沉轰鸣,如同地狱的丧钟,持续不断地压迫着耳膜。脚下的枯白脆弱的草茎在步履移动间不断发出簌簌的哀鸣,碎裂成灰白的粉末,如同骨灰。怀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这来自天空与大地的恐怖压迫,微弱的咂嘴声彻底停了,小身体在我臂弯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恐惧的哼唧。

我死死咬住牙关,牙床因用力过度而酸痛,口腔里还顽固地残留着止血草的苦涩、馕饼的霉味,以及一丝淡淡的、属于自己牙龈的血腥味。男人半个身子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我的左臂和左肩上,沉甸甸的,带着伤者特有的温热汗气和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一丝……皮肉腐烂的甜腻。

不能停!

我抬起左脚,靴底重重踏在面前一片因血鸦掠过而盐化的枯草地上。脚下传来令人心悸的触感——不是泥土的坚实,而是一种脆弱的、空虚的粉碎感。

噗。

脚步落下。枯白脆弱的草茎应声化为齑粉,扬起一小团灰白的盐尘。这细微的声音,却像踩碎了某个重要的东西。

脚步抬起,落下。

砰…嗡…砰…嗡…

左胸腔里,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而清晰地搏动。砰...砰...砰...每一下都像在用血肉之躯撞击着无形的、冰冷的囚笼,带着不甘的愤怒和本能的恐惧。紧贴在胸口的诗魂石,隔着单薄的、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里衣,持续传来一股滚烫的、几乎要灼伤皮肉的温度,以及一种低沉、恒定、带着奇异冰冷韵律的嗡鸣。

那嗡鸣像是从脚下这片正在死去的土地深处传来,带着远古的叹息;又像是直接在颅骨内震荡,蕴含着非人的意志。它古老、疲惫,仿佛承载了跨越星河的漫长时光和无法言说的沉重宿命,但核心深处,却透着一股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冰冷规则。

砰…嗡…砰…嗡…

左脚踩碎盐化的荒草,扬起灰白的死亡尘埃。右脚抬起,沉重地迈向前方那片在血鸦阴影笼罩下愈发显得混沌、巨大而沉默的长安轮廓。每一步落下,都踏碎一片枯白,碾碎一片生机,扬起微尘般的盐末。每一步,都沉重地踩在这两种声音交织的、令人窒息的节拍上。

自己的心跳,在血肉的囚笼里徒劳而愤怒地擂动。

石牌的嗡鸣,在宿命的冰冷轨迹里恒定地回响。

枯白的草茎在脚下不断碎裂,延伸,如同一条灰白的裹尸布,固执地指向那座在血色天幕下沉默的巨兽之城。

路,在脚下。

身后,是扬起的烟尘,是盘旋的血鸦,是无声蔓延的苍白死地。前方,是未知的长安,是系统锚定的杜甫,是重重杀机,也是唯一的生路。襁褓中的婴儿似乎被这单调重复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安抚,不安的扭动渐渐平息,小小的脑袋靠在我胸前,只余下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呼吸,温热的气息透过粗布,一下下拂在皮肤上。

这微弱的暖意,成了这苍白与血色交织的死亡行军路上,唯一真实的锚点。

血鸦的嘶鸣突然拔高了一个调子,变得更加焦躁和充满攻击性。几只体型格外硕大的暗红身影脱离了盘旋的大部队,如同离弦的血箭,俯冲而下!它们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了我们,尤其是那个被我架着、行动不便的男人,仿佛他散发出的死亡气息是最甜美的饵料。尖利的喙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直扑男人的头顶和肩膀!

“低头!”我暴喝一声,声音在血鸦的轰鸣中显得嘶哑破碎。架着男人的左臂猛地发力向下一沉,同时整个身体向左前方一个战术性的迅猛侧扑。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怕摔到怀里的婴儿,也怕扯动男人腿上的致命伤。

嗤啦!

一只血鸦擦着男人的后颈掠过,锋利的爪尖在他本就破烂的衣领上撕开几道口子,留下几缕暗红的绒毛和一道浅浅的血痕。另一只则扑了个空,翅膀扇动的气流刮得我脸颊生疼,如同冰冷的刀片。它们在低空一个急旋,发出刺耳的厉啸,复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再次俯冲!目标更加明确——男人脆弱的眼睛和暴露的喉咙!

怀里婴儿的呼吸骤然屏住,小身体瞬间僵硬,连那点微弱的哼唧都消失了。架着的男人发出惊恐的、破碎的呜咽,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拖垮我的支撑。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不能再躲了!狭窄的盐化地带,拖着伤员,护着婴儿,根本避无可避!狭路相逢,唯杀而已!

匕首!

右手一直紧紧护着襁褓,此刻拇指如同弹开的机括,猛地挑开绑在小腿外侧皮鞘上的卡簧!冰冷的金属从腿侧皮鞘中弹出,精准地落入掌心!那熟悉的、沉甸甸的握感带来一丝微薄的安全感。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丝毫花哨。手臂如同甩出的钢鞭,肩、肘、腕三节贯通,力量在瞬间凝于刀尖!手腕以最小的幅度爆发出最大的力量,霍家拳“挑帘式”的迅捷狠辣灌注其中!

嗡——!

匕首化作一道冰冷的银灰色流光,自下而上,斜撩而出!轨迹精准而简洁,撕裂空气发出短促的尖啸!

噗!

刀锋精准地切入了第一只俯冲而至的血鸦的脖颈下方!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大的阻力,如同切开一层浸透油脂的皮革。暗红色的羽毛和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粘稠液体猛地爆开,溅了我半张脸,温热粘腻,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充斥鼻腔。

那血鸦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重重摔落在盐化的枯草上,抽搐了几下,暗红的眼珠迅速失去光泽,和那些灰白的盐粒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第二只血鸦几乎同时扑到!尖利的、闪烁着乌光的喙,距离男人的眼珠已不足三寸!腥风压得他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地闭上眼。匕首根本来不及回防!

“滚开!”完全是本能反应!架着男人的左臂无法动,护着婴儿的右手也来不及格挡。我能用的一一只有头!

额角太阳穴附近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无数次格斗训练铸就的坚硬头骨和瞬间爆发的颈部力量!身体核心绷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迎着那俯冲的暗影,猛地向上、向前撞去!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擂鼓的巨响在耳边炸开!

我的额头狠狠撞上了血鸦俯冲而下的身体!正撞在它相对柔软的胸腹位置!

“嘎——!”一声凄厉得能刺穿耳膜的惨嚎响起,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惊惶。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额角传来钻心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分不清是鸟血还是自己的血。但那只血鸦更惨,被这蕴含全身力量的头槌撞得翻滚出去,暗红的羽毛如同败絮般在空中散落。它扑腾着残破的翅膀,歪歪扭扭地飞高,发出愤怒而惊恐的嘶鸣,暂时不敢再下来。

“走!”我晃了晃嗡嗡作响、剧痛不已的脑袋,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喘息和血腥味。顾不上额角火辣辣的疼痛和满脸的温热粘腻,架着男人,护着婴儿,脚步踉跄却坚定地再次加快。脚下的盐粉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死亡尘埃。

男人在我臂弯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叶撕裂,带出更多的、带着气泡的鲜红血沫,喷溅在我的手臂、肩膀和衣襟上,温热的,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铁锈味。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脚步虚浮踉跄,几乎完全挂在我身上,成为一具沉重而脆弱的负担。

“撑住!听到没有!给老子撑住!”我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败的风箱,吸入的空气里满是盐尘、血腥和腐臭。盐化的死地还在脚下延伸,灰白的粉末顽固地粘在厚重的靴底,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如同拓印的脚印,指向那依旧遥远的城廓。

怀里的婴儿又开始不安地扭动,发出小猫般微弱而持续的哭泣声,不是因为饥饿,更像是被这无边的恐惧、压抑和血腥气所感染,小小的身体传递着本能的战栗。

血鸦群在头顶更高处盘旋,嘶鸣着,暂时没有再次俯冲,但那无数点猩红的眼珠如同地狱点燃的鬼火,穿透血色的天幕,死死地、冰冷地锁定下方移动的猎物,等待着下一次扑杀的时机。

嗡——!

胸口的诗魂石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灼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滚烫的石头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隔着被汗血浸透的里衣,狠狠地灼烧着皮肉!那原本低沉恒定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无数根钢针在疯狂刮擦着金属表面,像是在发出某种最高级别的、濒临崩溃的警报!

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脊椎!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前方!

就在我们前方不足二十步的盐化荒草边缘,景象骤然扭曲!

那里的空气不再是透明的介质,而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滚烫湖面,剧烈地波动、荡漾起来!光线在扭曲中破碎、重组,形成一圈圈混乱的光晕。在那涟漪的中心,一个模糊的人影突兀地出现、闪烁、稳定!

不是斗笠观察者!

这个人影更加扭曲、更加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里闪烁的、布满噪点的雪花。他穿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装束——某种紧身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深灰色连体衣,材质非布非革,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头部被一个光滑的、能完美反射周围扭曲光线的圆形头盔完全罩住,看不到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深邃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最诡异的是他的“手”——那根本不是手,而是两只从腕部延伸出来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如同深海鮟鱇鱼触须般灵活扭动的能量结构!那些“触须”的尖端,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高能光芒!

他悬浮在离地一尺左右的空中,双脚位置是两团不断扭曲的空间乱流,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来自异次元的幽灵。那光滑的头盔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幽深的面罩似乎正“看”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紧接着,他抬起一只幽蓝的“触须手”,那闪烁着致命光芒的尖端,精准地指向了我——或者说,指向我怀中护着的婴儿!

指尖的蓝光骤然变得极其耀眼!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瞬间凝聚!一股强烈的、纯粹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被电离,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恐惧警报在每一个细胞里疯狂尖叫!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倒竖!这恐惧比面对血鸦群、比感受到盐化威胁时都要强烈百倍!那是一种面对更高维度、绝对毁灭力量的渺小感!

“清道夫!”系统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急促,“检测到高维清除协议执行单位!目标锁定:因果扰动源(未成熟态)!规避!立即规避!协议攻击倒计时:3——”

清道夫?清除协议?因果扰动源?目标……是婴儿?!

那幽蓝的指尖光芒已经凝聚到极致!毁灭的临界点就在眼前!

怀里婴儿似乎感应到了那纯粹恶意的锁定,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前所未有的尖锐啼哭!

男人在我臂弯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抬头,却只咳出更多的血,溅在我的下颌。他的目光涣散地扫过那恐怖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盐化的苍白大地,盘旋的血色鸦群,悬空扭动的幽蓝触手,怀中啼哭的婴儿,臂弯垂死的男人,胸口滚烫尖叫的石牌,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所有的声音、色彩、触感、气味,所有的恐惧、挣扎、痛苦、决绝,在这一刻轰然爆炸,汇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滚——!!!”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裂而出!那不是命令,不是威胁,而是生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原始最狂野的怒吼!是困兽对捕猎者最凶悍的反扑!

架着男人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他沉重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推!推向远离那幽蓝焦点、靠近荒草边缘的方向!同时,护着婴儿的右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肌肉贲张如铁,将那个小小的、在纯粹恶意锁定下爆发出撕心裂肺啼哭的生命体,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按在自己滚烫的胸前!仿佛要将那小小的身躯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身体筑成最后的壁垒!

身体借着这一推的反作用力,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低着头,弓着背,将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不甘,全部转化为向死而生的狂暴动能!朝着那悬浮的、扭曲空间的核心,朝着那二十步外如同咫尺天涯的清道夫,朝着那凝聚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毁灭幽蓝,发起了亡命的、决绝的冲锋!

冲锋!

脚底盐化的枯草在狂暴的践踏下瞬间化为更细碎的齑粉,如同扬起的骨灰!

胸口的诗魂石在毁灭的压力和亡命的冲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地核熔岩般的炽热!那尖锐的嗡鸣声仿佛要撕裂耳膜,穿透颅骨,在灵魂深处疯狂尖啸!

倒计时冰冷的尾音,如同敲响在黄泉路上的丧钟:

“......2!”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低沉到极致、却仿佛能抽干周围所有声音的真空嗡鸣!

那清道夫指尖凝聚的、幽蓝到刺目的光芒,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一道凝练到如同实质的、手臂粗细的幽蓝光束,如同死神的审判之矛,无声无息却快逾闪电,撕裂扭曲的空气,精准地射向我……射向我胸前那被死死护住的婴儿!

视野被纯粹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幽蓝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我看到光束前端那纯粹的能量,撕裂了空气,撕裂了光线,撕裂了空间本身稳定的结构。

我看到怀中婴儿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放大的瞳孔,倒映着这毁灭的蓝光。

我看到被我推开的男人,身体因惯性向前扑倒,咳出的血珠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玛瑙。

我看到漫天盘旋的血鸦,在这幽蓝光束出现的瞬间,如同遭遇了天敌,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啸,疯狂地向更高空逃窜!

我看到脚下急速蔓延的盐化死地,在光束掠过的路径边缘,灰白色的盐粒如同沸腾般剧烈跳动、湮灭!

挡不住!

身体挡不住!

任何血肉之躯在这高维能量的冲击下,都只会瞬间气化!

就在那毁灭光束即将触及婴儿襁褓的千钧一发之际!

“检测到高维清除协议攻击!”

“判定:目标为未成熟因果扰动源(特殊标记:‘杜’)!”

“执行最终规避协议:诗魂石核心能量过载释放!目标:干扰攻击路径!”

“能量抽取:宿主生命能!强行抽取!”

系统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词,轰然在意识中炸响!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抽干的剧痛,比之前的电击感恐怖百倍!从四肢百骸、从骨髓深处、从每一个细胞的核心猛地爆发!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撕裂、被粗暴抽取的极致痛苦!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视野边缘炸开无数金色的、白色的、血色的光斑!身体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冲锋的姿态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猛地向前扑倒!

与此同时,紧贴胸口的诗魂石,那枚滚烫的、尖叫的石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匹敌烈日的光辉!不再是温润的蓝,而是刺眼欲盲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白!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而狂暴的能量洪流,以我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猛烈炸开,迎向那道毁灭一切的幽蓝光束!

轰——!

没有声音的巨响!

只有空间本身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能量,在我身前不足一米处轰然对撞!

视野瞬间被彻底剥夺!只有纯粹的能量风暴在肆虐!

炽白与幽蓝疯狂地绞杀、湮灭、吞噬!

扭曲的光线如同狂舞的毒蛇,将周围的空间撕扯得支离破碎!地面上的盐粒、枯草、泥土,瞬间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然后湮灭!

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噗——!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向后掀飞!护着婴儿的右臂几乎要脱臼断裂!喉咙一甜,一股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光爆和剧痛之中!

倒飞!

翻滚!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又弹起,再次砸落!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被攻城锤砸中,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口中满是血腥的铁锈味。

不知翻滚了多远,那令人窒息的能量风暴才稍稍减弱。

视野在剧烈震荡中艰难地聚焦。

眼前一片狼藉。

以刚才能量对撞点为中心,一个直径近三米的、如同被最锋利的犁刀狠狠刮过的圆形深坑赫然呈现!坑壁光滑如镜,所有的物质,包括盐化的土地,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深褐色的、最原始的土壤层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焦糊的气息。

空中,那道毁灭性的幽蓝光束……消失了。

那个悬浮的清道夫身影,在扭曲的光爆中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那光滑的头盔似乎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那冰冷、非人、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意外和评估意味的“注视”。紧接着,他和他周围剧烈波动的空间涟漪,如同被擦掉的粉笔画,瞬间淡化、模糊,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臭氧味和空间被强行撕裂后的不稳定余韵。

结束了?

我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低头看向怀中。

婴儿!襁褓还在!那小小的身体似乎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得昏厥过去,小脸苍白,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咳......咳咳......”旁边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是那个男人!他被我推开后摔倒在坑洞边缘的荒草里,此刻正挣扎着想要抬头,脸上全是泥土和血迹,但……他还活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警告:诗魂石核心能量释放后严重枯竭,进入强制休眠状态。重启时间未知。”

“警告:宿主生命能透支性损耗,存在性侵蚀率已加速至23%。”

“警告:左臂肩、肘、腕关节多处严重挫伤,左侧第三、第四肋骨骨裂,伴随轻微脑震荡症状……”

系统的声音冰冷地报着伤情,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敲打着名为“景崴”的存在那最后的、布满裂痕的根基。23%。这个冰冷的数字带着血肉剥离的回响。

我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断裂肋骨处的剧痛。抬起左手,想要擦去糊住眼睛的血和汗。

目光凝固。

左小指。

那半寸区域,不再是模糊的视觉残留,不再是短暂的透明幻象。

从指甲盖的根部开始,沿着指腹的弧度,向指根方向,清晰无比地延伸出将近半寸!

那里的皮肤,彻底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鲜活特质——血色、纹理、弹性、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坚硬、毫无生机的质感——如同被强行熔铸、淬火成型的劣质琉璃!它清晰地、稳定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完整感”,存在于那里!我无比清晰地“看”到:那半透明区域下,模糊的、属于我自己的指骨轮廓!甚至能看到指骨边缘,细微的、如同干涸河床裂纹般的暗色血管纹路!指尖触碰到自己同样冰冷带血的脸颊时,传来的不是皮肉的触感,而是一种坚硬的、冰冷的、属于无机物的麻木!

存在性侵蚀……23%。系统的数字冰冷地宣判着。这半寸琉璃,就是守护的代价,是干预的勋章,是系统规则冰冷无情的铭刻,更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彻底斩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缓缓放下左手,那半截在昏暗血色天幕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刺眼的诡异冷光的琉璃手指,像一个永恒的耻辱烙印,一个无法回避的末日倒计时。怀里的婴儿似乎被这动作惊扰,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幼猫濒死的呜咽,小脑袋无意识地在我冰冷黏腻、散发着血腥和汗臭的胸口蹭了蹭,仿佛在寻找最后一丝属于“生”的慰藉。

坑洞边缘的男人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和咳嗽。他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我那半截琉璃手指上。瞳孔先是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如针尖,随即又猛地扩散开,里面翻涌起一种……近乎原始崇拜的敬畏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的狂澜。他不再试图说话,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一点点,朝着我的方向,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肮脏、沾满灰白盐粒的地面上!无声的叩拜,带着垂死者最后的虔诚和面对非人存在的无边恐惧。

远处,长安城那庞大而沉默的轮廓,在血色天幕的映衬下,如同蛰伏的、遍体鳞伤的远古巨兽,冷漠地注视着荒野上蝼蚁般的挣扎。

死寂。

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能量风暴蹂躏过的土地。

只有风,呜咽着掠过焦黑的坑洞边缘,卷起细微的、灰白的盐尘。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能量焦糊味和臭氧的刺鼻气息,如同幽灵的叹息,证明着那场超越凡俗理解的恐怖对抗。

自己的心跳,虚弱、沉重、缓慢。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和生命流逝的虚弱感,如同破败风箱最后几下徒劳的拉扯。

胸口的诗魂石,一片死寂。滚烫消失无踪,嗡鸣彻底沉寂。它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光和热的冰冷陨石核心,紧紧贴着心口,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空虚。

只有左小指上那半寸琉璃。

冰冷。

坚硬。

麻木。

带着一种异质的、非人的光泽。

它是一个永恒的印记。

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句无声的宣告:

代价已付。

前路未绝。

毁灭,如附骨之疽。

路,还在脚下。

只是脚下的土地,已被苍白死地、血色凶兆和能量焦痕所浸染。

只是踏出的每一步,都将踩在愈发清晰、愈发冰冷、且不断蔓延的毁灭阴影之上。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余烬中,一个声音,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带着惊惶和无比熟悉的声音,颤抖着从荒草更深处传来:

“崴……崴兄?是……是你吗?你……你的手?!”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越过匍匐叩拜的男人,越过狼藉的战场边缘,在几丛顽强挺立的蒿草之后。

一个瘦削、憔悴、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长衫的身影,正踉跄地站在那里。他脸上布满尘土和惊骇,嘴唇哆嗦着,那双曾写出“朱门酒肉臭”的深邃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抬起的左手——盯着那半截在血色天光下,散发着不祥冷光的琉璃手指。他的目光,像被冻住一般粘在那非人的异变上,惊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黏稠的怜悯。

杜甫。

他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地图呢?预警呢?!

他看清了。他看清了我手上那非人的异变。他眼中那份初遇时的震惊、幻灭,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恐惧、不解和一丝……怜悯的复杂情绪所取代。那目光像针,刺穿了我残存的盔甲。

空气凝固了,比盐化的死地更沉重。

琉璃指上那冰冷的触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刺骨,像一块不属于我的寒冰嵌入了血肉。风掠过焦黑的深坑边缘,卷起灰白的盐尘,如同呜咽的挽歌。远处长安城沉默的巨影,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第3章:抉择·血鸦与涟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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