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的时候,她感觉他起来了,把窗帘拉得更严实些,走出卧室,轻轻掩上了房门。在等待中,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一缕明亮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床对面的白墙上。她轻轻挪开他的手,小心翼翼走出卧室,关上房门。她看了看表,七点刚过。闻到一阵阵炖鸡汤的香味,心想:“这谁家?太过分,大早晨就炖鸡!”这味儿,怎么离得这么近,感觉像从自家厨房传来的?她顺着香味走到厨房,果然,燃气灶上文火“咕咚咕咚”炖着一大锅半掩着盖子的鸡汤。原来他那会儿起来半天不回床上,是炖鸡汤去了。
她先去把昨晚洗的床单取出来晾上,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床单洗完不马上晾,在洗衣机里卷出了密密的褶子,费劲儿扯了半天还是不平展,只好指望晾干后能稍微好些。
洗漱完,她轻轻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看他睡的很沉的样子。于是开始轻手轻脚地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又去看看他,还睡的很香,估计还要睡很久。
她去书桌前坐下,插上网线,打开手提电脑,发现财务部的同事已经把六月份贷款拨付申请发到了她的hotmail邮箱,她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突然听到他在她身后问:“大早晨忙什么呢,不好好睡觉?”
她连忙转过身,笑着说:“你起来了?以为你还要睡很久,就工作会儿。那我去给咱下鸡汤面,等你洗漱完正好可以吃。”一边要动手关电脑。
他按住她,说:“你干到一半思路打断,回头还得重新进入状态,你接着干完,我去给咱做早饭。你想吃鸡汤面,是吗?”
她笑:“干完得到明天了,这套文件可麻烦了,要同时能应付财税厅、亚行办和亚行的审核。”一边麻利地保存文件,关闭页面,退出系统,拔了网线。
站起身,抱着他的腰,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早晨是不是饿醒了,起来煮了一锅鸡汤?”
他笑:“确实是饿醒的,不过今早煮鸡汤是昨晚就想好的,给你洗桃子那会儿,就把鸡放在上面解冻了。”
她笑:“我开始还在心里骂‘这谁家太讨厌,一大早就炖鸡汤,馋别人’,后来发现香味儿是从咱家厨房传来的。”说完,亲亲他,说:“快去刮胡子,扎人啦。我去下面。”
她进厨房,接了半盆水,泡了一把小白菜在里面;又接了半锅水,盖上锅盖,放在鸡汤旁边,点火加热;然后取来两只面碗,在里面各打入半碗鸡汤,顺便尝了尝咸淡,放在一边凉着。这才在开水锅里放入半把挂面一大勺盐,盖上盖子,开始洗青菜。等青菜洗好撕好,正好锅里泡沫涌起,揭开锅盖放入小白菜。
等把面盛出来,她感觉似乎还少点什么,又给他煮了两只溏心荷包蛋,盖在面上。正准备往外端,他来了,喊着“我来、我来”,把两碗面端出去。
她用筷子试了试,鸡肉已经煮得透烂,问他:“鸡炖烂了。我再给你加个鸡腿,好不好?”
他还是喊着“我来,我来,别烫着你”,过来接过她的筷子,先放盐,然后关了火,开始取鸡腿,问她:“咱俩一人吃一条腿,好不好?”
她说:“我喜欢吃鸡翅膀,给我一只鸡翅膀吃,好不好?”
他说:“好,你先去吃面,等会儿面坨了。我来弄。”
她一边坐桌前拿着筷子等他,一边得意地说:“面不会坨,我早早舀了鸡汤放一边凉着的。”
他端了鸡腿和鸡翅过来,问:“你碗里为啥没荷包蛋?”
她笑说:“我想着留两只鸡蛋孵成鸡,下顿吃。”
他笑,说:“那这煮熟的荷包蛋,咱俩一人一只。”
她拦住他,笑:“你多吃点,我要么吃鸡翅要么吃荷包蛋,都吃,吃不下。”
他笑:“你昨晚不累吗?多吃点儿,好好补补!”
她笑:“没你累,我还在那儿唠叨呢,你都累的睡着了。”
他笑:“你说话其实我都听着呢,但是已经回答不了了,我听到你说你是因为爱我才想要我,对不对?”
她回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她突然想起什么,笑,忍着不说,先让他好好吃饭吧。
等他吃完一大碗面、两只荷包蛋、一只鸡腿,她问:“你吃饱了没?下次要不要多煮点面给你?”
他说:“饱了饱了,吃这么多还不饱成啥了?”
她笑,说:“我记得男生好像都贼能吃,那时候我们系那个,跟你同级的,就那个有天晚上走在咱们前面,唱‘寂寞的鸵鸟,总是一个人奔跑……’的男生,每顿要吃一斤二两,他的饭盆和我们老五的脸盆一样大。”
他笑:“那家伙太能吃了。不过他是校足球队的前锋,他们每天要训练,运动量特别大。那时候让我也去校队当前锋,我没去,谁成天没事干跟着他们训练呢!”
她笑问:“那你那时候饭票够用吗?我剩了好多,想给你,不知道怎么给。”
他说:“差不多吧,前两年,没认识你的时候也要去买一点,不多。跟你在一起以后,咱俩几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学校外面吃的饭。你给我,我也不会要,那时候好多男生追女生就是为了不花钱的饭票,我特别看不起他们。”
她笑:“幸亏我没给你。后来全拿来换那些农村老太太的地瓜吃了,本来可以买一斤大白馒头,结果只换了一斤蒸地瓜,可把那些老太太们高兴坏了。”
他说:“那可真够傻的!”
她笑问:“你说谁?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还是因为你傻,我不得不陪傻?”
他笑:“都傻!”
她再问:“你现在不会还那么傻了吧?为了证明自己,浪费咱家的宝贵财富?”
他想了想,笑着说:“难说哦!”
她笑:“其实,我那时候喜欢你的正是这份清高。可现在回头看,咱俩当年都着相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如果就能做到不着相,就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了。但现在,如果还不能脱相,就真的是……”
他追问:“是什么?”
她笑:“唉,我也不知道,人如果能一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其实应该是很可贵的吧!”
他亲亲她。两人大概都吃得有点饱,懒懒地不想动,索性挪到沙发上坐着说话。
她说:“你知道吗?那时候咱俩出去都花你的钱,你的钱花完了,就让我跟你一起逃票、吃青菜,还不让我买新衣服,孙瑛说‘凭啥呀!你自己有钱为什么不能花?你跟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陪他吃苦?’”
他“哼”一声,说:“她懂个p!”
她笑了,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你非要带着我逃票,不止逃火车票,还逃汽车票,我口袋里明明装着钱,我觉得好尴尬。后来你走了,我自己开始逃票,奇怪得很,可能我看上去太乖了,都没人相信会逃票,根本没人抓我,有一回坐在8号车厢列车长旁边回学校,他给别人都补完票了,把座位让给我坐,到站亲自下车送我出站,其实咱学校那一站的检票员从来都尸位素餐啥事不管的。反正我后来坐火车几乎都是逃票的,可就是没人抓我,连个补票的机会都不给,真是失望啊!”
他听着,不停地笑,可笑着笑着突然悲从衷来,揽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好像从他轻微战栗的拥抱中,才突然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爱上了坐火车逃票这个游戏,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埋在自己胸前的头,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