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晚上,她接到一个陌生的数字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是孙瑛,电话里传来孙瑛银铃般的笑声,她马上叫出她的名字,孙瑛讶异地问:“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听出是我了?”
她笑着说:“塞北的雪么,你的声音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孙瑛说:“你还记得呢?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说:“不止是我,相信好多人都记得那一曲《塞北的雪》,记得当年那个头发像乌木梳子一样黑,皮肤像雪一样白的黑龙江女孩儿。”
孙瑛声音中无限怅惘,说:“你不提,我都忘了。那次迎新晚会上唱过那首歌,得了‘赛雪’的外号,后来好像再没唱过。”
她也被带入八年前,那时的孙瑛风光无两啊。可惜她没有好好利用那瞬间的光彩照亮自己下一程人生,她们那时都不懂怎么好好把握自身的优势。现在懂了吗?恐怕她自己还是不行,因为目的性不足。孙瑛呢,她应该很明确自己要去向哪里了吧?
孙瑛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在深圳呢!来了两个多月了,在一家高科技公司任总经理助理。雪儿,深圳真好,你也来吧!我见到张尧他们了,经常见,明天我们几个又约好要见面。你也过来吧,咱们又在一起,多好!咱两个合伙,肯定能在这儿干出一番事业。”
她笑,说:“没有我,你一个人也照样能干出一番事业,不管在哪儿你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孙瑛疑惑地问:“真的吗?你这么看好我呢?”
她笑着说:“我一直看好你。只要你管住自己,别犯糊涂。”
孙瑛问:“那你来不来,和我一起干大事?”
她说:“我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至少现在去不了。”
孙瑛问:“你也要考研?考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她笑:“我还是想去草原,报了G农大草原生态专业,这个专业目前我报的这个导师算是最好的。”
孙瑛恼火地说:“你咋还做梦呢?你为了这个草原梦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
她笑着说:“做梦多好啊,能永远活在梦里不醒来,那才好呢!”
孙瑛无可奈何,意兴阑珊地说:“行吧、行吧,你继续做你的草原梦吧!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电话中一阵沉默,仿佛听得到电波的沙沙声。
孙瑛说:“你知道吗?那三个男生,真的是为你来的深圳,他们都还没有女朋友呢!”
她愣了一下,“那三个”,哪三个?她几乎想不起来大学四年和他们有什么交集?说过哪些话?说过话吗?马上说:“得啦,你别听他们瞎说了,他们不好意思直接对你胡说,拿我做筏子吧?梁东至少上次我去深圳见到了,那两位甚至都没空见我呢!”
孙瑛有点急,一本正经地说:“哎呀,我说真的呢,你咋还不信!你这人心太狠了,你知道你伤了多少人的心吗?”
她不由得严肃起来,说:“无论如何,我只能喜欢一个人,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么其他人注定要伤心,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样做,他们才能不伤心呢?”
孙瑛被她问住,说:“反正我告诉你,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记得他们在你毕业留言册上的留言吗?那时你还很生气,说他们在你的留言册上胡说八道,其实人家是鼓足勇气才说出憋了四年的真心话。”
她笑,说:“青春,总会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和遗憾,岁月会抚平他们,我也一样,终将被岁月抚平。”
孙瑛叹了口气,说:“行吧,反正我说不过你,你这个人啊,铁石心肠。”
她笑着说:“我反而要劝你,别太心软,弱水三千,记得你只能取一瓢饮,饮多了会撑死。”
孙瑛又发出她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又心软了?我现在早就心硬如铁,只想做一番大事业。”
她笑说:“想做一番大事业我支持你,心硬如铁就不必了,你又没受啥摧残,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吧!”
孙瑛又笑,大声说:“我喜欢你这么说,还是你最了解我,那我就听你的,好好享受现在的一切,去做一番大事业!你真的不来?”
她再次确定:“至少现在不去,我已经报了名,导师已经为我辅导过专业课,我不能失信师长。”
孙瑛说:“那好吧!祝你考试顺利,也祝我自己新年心想事成,能干一番大事业。”
她笑,说:“一定的。我等你的好消息!苟富贵莫相忘啊,狗!?”
孙瑛呆了一下,随即在那头笑骂:“好吧,你这头乌克兰小白猪。”
研究生考试结束那天,刚好是母亲的周年忌日,也是公司春节放假的前两天,她提前请好了假,下午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就开着车往家赶。
到家,二姐正在厨房收拾,全家刚吃完晚饭,二姐听说她还饿着肚子,连忙为她下了一碗面,她就着剩菜狼吞虎咽地吃着。
二姐问:“你不是说今天考试吗?我们都以为你春节放假才回来。上午爸和我们几个去看过妈了。”
她眼圈一红,说:“我还是想今天回来,虽然赶不上和你们一起去看咱妈。”
二姐说:“没事,三十那天早晨还要去的,咱妈不会怪你。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她说:“不知道,要看相对成绩,即便我考的分数高,如果别人比我分数还高,也没用。”
二姐说:“那么难呢!好啦,不管它了,反正都考完了。你春节放几天假?”
她说:“正常吧,和别人一样放到初七。年后公司要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还挺忙的。”
二姐说:“哦,那你在家待不了几天。”
她跟二姐对话的时候,父亲,二姐夫,以及悦悦,都站在旁边听着。
她好久没见父亲了,自从去年清明节她答应完父亲的两个要求,他们再没通过电话,也没见过面。父亲好像没什么变化,仔细看神情有点恍惚,动作比以前慢了许多,这些都让她心里莫名酸楚。作为女儿,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但她只是什么都没做,父亲也什么都没做,父亲又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内疚吗?难堪吗?
她觉得她有义务先打破坚冰。笑着问父亲:“爸,你什么时候回银城的?不适应海南吗?怎么不在那儿多住一段时间?”
父亲讷讷地说:“今年五月份就离开海南了,太热了,受不了。本来你建华表哥安排我回老家看看,你大姐夫给买了海口到合肥的机票,在你建华表哥家住了半个月,见了见在合肥的老同事、老朋友。你建华表哥派了个车,送我回宁国老家,正赶上梅雨季节,皖南又发大水,又潮又湿又热,可能还会有危险,还没走到湾沚,我全身关节酸痛,真怕自己报废在路上,赶紧让司机往回开,到合肥买了张机票就回J城了。还是J城好啊!我已经完全适应、习惯了J城的气候,回不去老家了。”
父亲说话的时候,二姐让开,让父亲坐在她的对面,等她吃完面,又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涮,姐夫和悦悦站在一边听她和父亲对话,父亲说的他们应该听过不止一遍,但还是唯恐听漏了,在一边认真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