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问:“喜欢上一个小混混?那谁呢,不是介绍陆洋和她认识,难道陆洋还不如一个小混混?”
春子说:“开始她也想和陆洋,可他俩每次见面,陆洋都说吃的,好像除了吃,他再没别的兴趣,没啥可说的。你知道顾倩,她最烦琐碎的男生。”
她想象了一下,确实挺烦人,就笑了,说:“那娃确实琐碎,别看长得又瘦又高,身材还挺有型的。高中我俩同班,有几回晚自习他坐我旁边,一晚上都在旁边叨叨,叨叨的全是些特别无聊的破事,每次都被我骂走。但他那人不坏。”
春子说:“结婚过日子,人不坏很重要,谈恋爱,可能越坏越喜欢。”
她笑,说:“越坏越喜欢,谁?你,还是顾倩?”
春子说:“顾倩呗。他们厂追她的那个男生好像是厂里黑社会头头,手下有一帮小弟。”
她被吓到了,问:“黑社会头头?她不会是被坏人胁迫了吧?实在不行就别在那厂里待了,回来呗,她爸她妈随便就能给她安排个好单位。”想起在学校时被镇上黑社会头子纠缠的园艺系漂亮学姐,她不寒而栗。
春子安慰她:“被胁迫?那倒没有,就是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追求她,她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星期天他们财务处加班,他就买了水果、点心送到办公室,请所有人吃。”
她笑了,问:“你俩大学同宿舍,她那时有男朋友吗?被人这么追过没?”
春子说:“没有,我俩大学都没谈恋爱。”
她笑:“那完了,她肯定顶不住这样的糖衣炮弹。”
春子笑,说:“就是顶不住呀,她妈快急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又笑:“怪她妈自己。咱们的父母进大学前都要求咱们大学期间不要谈恋爱,她要是大学谈过恋爱,现在还会吃小混混这一套吗?”
春子说:“那倒也是。大学里遇到的好歹也是大学生,像你们园艺系那个学姐,遇到黑社会头子,毕竟少数。”
她问春子:“那咋办?她妈那个人那么好强,肯定不能随她去吧?”
春子说:“肯定要管,她妈都杀过去好几回了,又逼她写保证书,又找那男孩谈话的。”
她叹:“就怪陆洋太笨,他要给力,还有那小混混啥事?”
春子又问她:“你呢?你怎么样了?”
她讲了朱师兄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故事,讲了章寄给她的那盒生日礼物。
春子对朱师兄的故事毫不在意,只问:“你俩,你和章,一年多没见了吧?男生,一年多没见还能保持这热度,看来他确实很喜欢你。”
她惊奇:“一年多就能说明什么了吗?我爸我妈分开二十年还彼此忠诚呢!”
春子不以为然:“唉,那时候,不一样!现在人诱惑太多。”
第二天是星期日,要上班,俩人一起去吃牛肉面,然后春子送她去公交车站,上午九点有车过来接春子回银城,再见面就是1995年的春节了,好在并不遥远。
中秋假期第一天,阴历的八月十四,她去看望张伯伯和郎阿姨。
郎阿姨拿着她上次去S省看爸爸妈妈,专程去学校营养品厂买回来的花粉,左看右看,问:“这要怎么吃啊?”
她详细给郎阿姨讲了花粉的食用方法和功效,郎阿姨开心的样子,和大一寒假,妈妈收到她带回家的花粉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那边张伯伯拿着她从学校带回来的熊胆酒在仔细研究,研究完,说:“这酒好,比啥茅台、五粮液都真、都好!”
她说:“我妈说她冬天喝了这酒,从里暖到外,关节也不怎么疼了。”
郎阿姨说:“那么好呢?南方潮湿,南方人多多少少都有关节炎,你张伯伯膝关节也不太好。”
她说:“那过几天放国庆假,我去看我爸妈,再去学校买两瓶熊胆酒回来。”
张伯伯笑着摆手,说:“够了,够了,药酒不能多喝,这两瓶够喝一个冬天的。”
张伯伯听她说调到草原处,住进了家属楼里一间五十平米左右的两房,说:“你一个人,够住了,以后有机会再换更大、更好的。”
她说:“足够我一个人住了,离办公室很近,很方便。谢谢伯伯,谢谢阿姨。”
中午,她留在张伯伯家和张伯伯全家一起吃团圆饭。
从张伯伯家出来,她不想回宿舍。
一个人沿着因为节日放假反而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一直走到黄河边。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黄河大铁桥。
想起八岁那年暑假,母亲带着她来探望平反后刚恢复工作一年的父亲,临回S省前,父亲带她来到J城黄河大铁桥,就在这个位置,父亲把她抱上栏杆,她皱着眉头,胆颤心惊地抓着父亲的手,留下一张和黄河大铁桥的合影。
走到铁桥中间,黄河水闪烁着中秋正午的阳光,浩浩荡荡汹涌而下,让人想到“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这样的诗句,倍觉自己的渺小。
不知不觉,她来到白塔山下,下意识拿出两角钱,买了张门票进去,径直上山,坐到正对着大铁桥的两棵大雪松,其中一棵下面的长凳上。这个位置,这个视角,也曾留下深刻的记忆。她的心,忽然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站起身,继续往上走。
这是她自九岁来到J城,第一次爬白塔山。当她爬到山顶,一边潜心捕捉身后的白塔金铃声,视线穿过左右两侧山崖间常绿的高大乔木,俯瞰蜿蜒穿越的黄河,眺望依河倚山而建的J城,她第一次,对自己“J城人”的身份,有了强烈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