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匆匆取来笔墨纸砚,阿策便正襟危坐,开始细细叙述那夜遇见的陌生官人相貌。
“那位官人身材高挑,身姿清瘦如竹。他肤色白皙,两道浓黑的剑眉斜插入鬓角。
双眸明亮,鼻梁高挺笔直,嘴唇浅薄,唇色浅淡。
他的发髻之上,仅插着一支质朴的木簪子。
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那面料虽比不上阿姊身上所着的那般华贵精美,却被洗得洁净如新。
腰间系着一条藏青色布带,布带上挂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玉佩,上面雕刻兰花纹样。
脚下是一双黑色布鞋,鞋面之上不见任何繁复的花纹。”
待笔墨落定,画作初成,我轻轻吹了吹那尚未干透的墨迹。
这时,上官连城抱着阿策走近前来辨认。
我轻声问道:“阿策,他长得可是这般模样?”
阿策歪着脑袋,小手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脆生生地说道:“阿姊,这里有一颗痣。”
他伸出稚嫩的手指,指向眉峰的尾处。
我微微颔首,提笔轻点,为那画像添上一颗痣,而后抬头望向他询问道:“这样呢?”
阿策眼睛一亮,立即用力点了点头,拍手欢呼道:“阿姊所绘简直一模一样!”
我与上官连城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画中男子,瞧这气质打扮,应当是一名书生。
然而,这偌大的信州城,书生成千上万,要从茫茫人海中寻出此人,谈何容易?
若是大张旗鼓地寻人,只怕会引得众人瞩目,反而打草惊蛇。
谢过阿策母子后,我与上官连城满怀心事地回到府邸,此刻,那原本诱人的游玩兴致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疲惫地坐于桌前,手掌轻轻托着脸颊,脑海中如乱麻般反复思索着,如今这粮仓被盗的棘手难题,究竟该如何破解呢。
这时,上官连城将一碗色泽鲜艳的樱桃煎轻轻端了过来,温柔说道:“小婉,先喝点润润喉,再想也不迟。”
我轻轻叹了口气,满心忧愁地问道:“你说,这陶罐皆是完好无损,可粮食究竟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呢?”
上官连城搬来一把椅子,缓缓坐于我身旁,然后说道:“小婉,你可还记得昨夜那封条泛黄的模样?”
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们先来想想,是否存在监守自盗的可能。信州城的提举常平司,可是旧任官员?”
我摇了摇头:“不是,上次我血洗浙东之后,便将全国所有的转运司官员尽数更换。
因此,这信州城的提举常平司乃是新上任的。”
“既然如此,泛黄的封条便不是近日所贴。
可提举常平司交接之时,必定会仔细盘查粮仓。”
我微微蹙眉,望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交接盘查之时,这粮仓并无问题,这盗粮之事乃是之后发生的?”
上官连城肯定地点了点头:“这粮仓的陶罐周身上下只有腰部一个塞孔。
若想要盗取粮食,按理来说应当是揭了封条,拔下塞子,这样粮食才会流出来。
可是,昨夜我们所查被盗陶罐的封条并未有撕下的痕迹。
所以,问题便不是出在官员的身上了。”
听罢,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偷盗的。”
上官连城抿嘴一笑:“或许,我能猜到他们的作案方式。”
我疑惑地看向他,眼中满是好奇:“不如说来听听?”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要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我无奈地看着他,就知道这厮又要趁机提要求了。
我故作无奈地说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他狡黠一笑:“小婉,如今天色尚早,不如,我们移步到榻上如何?”
我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可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他噗呲一笑,赶忙解释道:“我也没有要做别的呀!
如今天色尚早,不如躺在榻上,我慢慢道与你知。
待宵禁之时,我们再换上夜行衣去证实我的猜测。”
我虽不知上官连城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但心想,若他所猜是对的呢?
不如便顺了他的意。
于是我点了点头,欲要起身,谁知他先我一步,长臂一伸,将我稳稳抱了起来,接着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侧卧在榻上的我,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曾经跟江湖的一些朋友闲聊之时,他们曾说过一个趣事。
有一户大户人家,家中有一地窖,地窖之中存放的皆是稻米。
有一年闹饥荒,大户人家便寻思着将地窖里的粮食拿出来,散给灾民们,以解燃眉之急。
可当管家前去开那装有粮食的陶罐之时,却震惊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管家大惊失色,立即将此事告知了家中的老爷。
这地窖的钥匙一直皆由老爷所管,每次入地窖取粮皆要寻求老爷同意,才能拿到钥匙。
可这地窖内的锁并无破开的痕迹,而陶罐亦是密封着的,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破坏的迹象。
由于地窖内的空间狭小,查案的官差们都挤在了一起,一个不小心之下,竟然打破了那陶罐。
接着,你猜发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接着他们便发现那陶罐的下方居然有个圆洞!
那圆洞的口子上还塞了一个木塞!
老爷大惊,于是命人将那木塞拔出,便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接着老爷召集了府中所有的小厮,一同挖那个窟窿。
窟窿越挖越大,终于发现,那窟窿之下竟然还藏了一条密道。”
听到此处,我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恍然,急切问道:“也就是盗粮之人是挖了一条密道?
然后从下往上开了一个孔,因此外面所见地窖以及陶罐并无任何问题,但陶罐里的粮食早已被盗走了?”
上官连城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老爷点燃了火把,纵身而跃入了那密道之中。
不得不说这盗粮之人确实厉害,在这地窖之下的密道修得竟然与矿洞一般无二。
不仅墙上插着未点燃的火把桩子,那地上还有许多的圆木。
而在陶罐对直的下方,还有一木桶。”
我思索了片刻,理清思绪后说道:“他们是挖到了地窖的位置,然后再向上挖,直至挖到陶罐的所在。
接着将陶罐的底部弄出一个圆洞,这样陶罐中的粮食便流了下来。
而陶罐的下方放着一个木桶,木桶内套上一个麻袋,这样便能将流下来的粮食装进去。
而那圆形滚木便是运输偷来的粮食。”
上官连城摸了摸我的头,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没错,就是小婉所说的这般。”
可我又感到疑惑:“那他们是如何能精准的算到陶罐的位置呢?”
“由于地窖黑暗又杂物堆积,因此那群盗匪在地窖的一个角落处,开了一个可探出头颅的圆孔,而那圆孔之上放了一个麻袋作为遮挡。”
听罢,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必这信州粮仓被盗亦是如此。
我瞬间来了精神,便要起身,结果被上官连城按了下来。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小婉,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