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空气,是酸的。
汗臭、草药和绝望混在一起,像发酵失败的酒,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瘸腿的王猎户靠着墙根,死死盯着镇子中央那个叫林木的年轻人。他那双看了一辈子野兽踪迹的浑浊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活气。
打谷场上,那块一人多高的哑光黑石板,正投射出一个清晰的光影小人。
小人正在做一个奇怪的动作,抬臂,扩胸,缓慢而舒展。
“这是‘龙国标准化修仙广播体操’,第一套,引气篇。”
林木的声音通过胸前一枚金属薄片放大,清晰、冷静,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这套体操,调动人体生物电,与天地游离能量共鸣。坚持练,能感受到‘气’,能摆脱病痛,能让你们……拥有改变命运的第一个火种。”
没有长生,没有成仙。
只有冰冷的、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的事实。
王猎户感觉自己的老寒腿,似乎也随着那舒展的动作,有了一丝久违的松快。
“……真的?”他沙哑地问,声音里满是怀疑,却又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真的。”林木点头,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我只问一遍,谁想学?”
希望,是比绝望更奢侈的东西。
人群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脸上脏兮兮、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小女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那双大眼睛清澈得吓人,没有丝毫犹豫,笨拙地学着光影,抬起了自己细瘦的小胳膊。
这个动作,像一颗火星,溅入了满是枯草的荒原。
王猎户咬碎了后槽牙,也跟着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带着怀疑、麻木和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不甘,开始模仿那套奇怪的动作。
他们不懂修仙,但他们听懂了“改变命运”四个字。
就在这星星之火即将燎原的刹那,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一群贱民,聚众作乱,活腻了吗!”
嗡!
一柄青色飞剑破空而至,悬停在打谷场边缘。剑上站着一个青袍修士,满脸的傲慢,正是每年都来收税的青云宗张师兄!
那股属于修仙者的威压如寒风过境,一个去年被这位仙师随手打断胳膊的铁匠,脸色“唰”地惨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空袖管。
人群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瞬间被恐惧的冰水浇灭。
他们惊恐地缩了回去,像被猛兽惊吓的羊群,打谷场中央,只剩下林木和那个还在固执地坚持着动作的小女孩。
张姓修士俯视着这群猪狗般的凡人,视线最后落在林木和那块发光的石板上。
“装神弄鬼,妖言惑众!”
他冷哼一声,屈指一弹,动作写意又残忍。
嗤!
一道淡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直奔林木的咽喉。这是他最熟练的“风切术”,用来清理不听话的凡人,又快又省力。
然而,林木甚至没看他。
他只是在胸前的金属片上,轻轻点了一下。
叮。
一道淡蓝色的六边形光幕在他身前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眼花。
那道足以切开铁石的风刃,撞在光幕上,像一颗泥丸撞上钢板,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便凭空凝固了一瞬,然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的饼干,溃散成一缕微风。
风,甚至没能吹动他的衣角。
张姓修士嘴角的讥讽僵住了。
怎么回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力对冲!那是什么东西?阵法?法宝?
不!那东西的出现和消失,完全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能量规律!
“青云宗,外门弟子,张远。”
林木终于抬眼看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在读取一份档案。
“炼气三层,主修功法《青木诀》,灵力转化效率百分之十二点七,经脉存在七处关键堵塞点,施法前摇零点八三秒……”
林木每吐出一个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数字,张远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从功法到修为,从身体的暗伤到施法的习惯,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看了个底朝天!
“你……你到底是谁!”张远的声音发颤,强行催动法力,脚下的飞剑发出一阵不安的嗡鸣。
“我是谁不重要。”林-木的声音依旧平静,“重要的是,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目标术法模型‘风切术’解析完毕。结构简陋,能量利用率低下,存在11处可优化节点。】
【正在依据《龙国军用标准手册》,生成‘一型·高频切割阵列’……生成完毕。】
冰冷的提示音只在林木的意识中响起。
他抬起手,对着张远,五指张开。
“道理就是——”
嗡嗡嗡嗡嗡——!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蜂鸣声响起!
上百道比张远发出的那道凝实百倍、锋利百倍的青色风刃,瞬间在林木掌心前成型!它们没有胡乱攒射,而是组成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死亡与秩序气息的几何阵列,每一道风刃的角度、间距都毫无差错。
“你引以为傲的‘仙法’……”
林木手掌轻轻一推,那动作,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是垃圾。”
咻——!
上百道风刃组成的死亡阵列,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张远身后的那座用来拴坐骑的巨大石雕,在他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被精准地切割成了数千块指甲盖大小的均匀方块!
哗啦啦……
一堆整齐的石块,像沙子一样坍塌在地,堆成一个完美的圆锥体。
而站在石雕前的张远,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毫发无伤。那阵列甚至精准地绕过了他因惊恐而飘动的一缕衣角!
这是何等恐怖的计算力!
这是何等变态的掌控力!
“咕咚。”
张远狠狠咽了口唾沫,双腿一软,几乎要从飞剑上栽下来。
他握着剑柄的手抖得像筛糠,那柄嗡鸣的飞剑,此刻也光芒黯淡,发出了畏惧的哀鸣。
这不是斗法。
这是……审判!
是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降维打击!
打谷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凡人都张大了嘴,看着那堆被“肢解”的石雕,又看看那个毫发无伤、却抖得快要散架的仙师。
瘸腿的王猎户,浑浊的眼睛里,恐惧正在退去,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在升腾。
他看到的不是更强的仙法,他看到了……秩序!
一种全新的、凡人也能掌握的、无坚不摧的秩序!一种只要学习,就能得到回报的、冰冷而公平的法则!
林木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看向张远,宣布了他的命运。
“滚回你的宗门。”
他的声音顿了顿,视线扫过全场每一个凡人那由恐惧转为狂热的脸,最后又落回张远身上,语气森然,如钢铁撞击。
“告诉那些还活在旧时代的废物——”
“从今天起,这片土地,由我龙国接管!”
说完,林木不再看那个摇摇欲坠的仙师一眼,转身走回那个小女孩身边,伸出手,轻轻纠正了她一个不够标准的抬臂动作。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
仿佛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仙师,已经是一块不值得多看一眼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