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读完毕,殿内响起一片“万岁”之声。封赏之重,尤其是陆铮的太子太傅和丹书铁券,引得众人侧目,羡慕、嫉妒、警惕,目光各异。
陆铮与众人一同谢恩,面色平静,并无骄色:“臣,谢主隆恩!此战之胜,皆赖陛下天威,太后慈训,杨督师统筹,及前线将士浴血。臣不敢居功。”
他谦逊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异样的目光,但无形的压力已然落下。
……
朝会后,乾清宫,偏殿
咸熙帝略显疲惫地靠在榻上,周太后坐在一旁。殿内仅余王承恩伺候。陆铮被单独召见于此。
周太后语气温和,但带着深意:“陆先生(称呼微妙,既显亲近又存距离),此番真是辛苦你了。
若非先生力挽狂澜,这大明江山,恐不堪设想。皇上与本宫,心中甚是感念。”
咸熙帝也努力坐直身体:“陆卿……确是国之柱石。有卿在,朕心甚安。”
陆铮躬身回道:“陛下、太后言重了。臣之本分,万死不辞。”
周太后轻轻颔首,话锋微转:“先生之功,封赏乃应有之义。
只是……先生如今身兼数职,权倾朝野,川陕、锦衣卫、乃至北疆军务,皆系于一身。
这‘太子太傅’之位高,‘丹书铁券’之恩重,恐惹朝野非议啊。”
她的目光平静地看着陆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生是聪明人,当知即便如张居正那般能臣,身后亦难免清算。
本宫与皇上信重先生,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先生还需……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皇室需要陆铮这把利剑,但也忌惮这把剑过于锋利,伤及自身。
陆铮神色不变,语气诚恳:“太后教诲,臣铭记于心。臣之一切,皆为陛下、为大明社稷。
权柄乃责任,非臣所愿贪恋。臣必当恪尽职守,秉公行事,绝不敢有负圣恩。
若他日朝中有议,臣愿效仿古之贤臣,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亦无憾矣。”
陆铮以退为进,表明心迹,既安抚了皇室的猜疑,也为自己留下了余地。
咸熙帝似乎有些不忍,开口道:“陆卿言重了!朕与母后,自是信得过你的……”
周太后抬手制止了皇帝,对陆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先生之心,日月可鉴。大明如今内外交困,正需先生这般栋梁砥柱。
只要先生始终不忘忠君爱国之本,皇上与本宫,便是先生最坚实的后盾。
只是望先生行事,多几分圆融,少几分酷烈,堵住那悠悠众口。”
陆铮:“臣,谨记太后懿旨。”
这场私下谈话,在看似温和的气氛中结束,但彼此心照不宣的权力规则与潜在危机,已深深烙印在陆铮心中。
……
出宫路上
陆铮与一同被召见后出来的杨岳并肩而行。
杨岳低声道:“恒毅,今日封赏,恩宠至极。然福兮祸之所伏,你当谨慎。”
陆铮点了点头:“多谢督师提醒。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铮只想为这天下,为百姓多做些事。至于其他,但求问心无愧。”
杨岳叹道:“但愿如此。北虏虽暂退,然国内百弊待除。你川陕新政,触动利益甚广,江南那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日后若有难处,只要于国有利,老夫在朝中,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陆铮郑重拱手:“有督师此言,铮感激不尽。前路艰难,还望督师多加提点。”
两位功臣在宫门前作别,一个回通州整顿边防,一个准备返回川陕,继续他那艰难而伟大的改革事业。
来自顶峰的赏赐与警告,如同冰火交织,预示着陆铮未来的道路,必将更加波澜云诡。
……
北京,陆铮临时府邸(夜)
烛火摇曳,陆铮卸下朝服,只着便装。
桌上放着那卷沉重的丹书铁券和太子太傅的诰命文书。沈继荣肃立一旁,面色凝重。
沈继荣:“督师,今日宫中……太后之言,敲打之意甚明啊。”
陆铮指尖拂过冰凉的铁券,语气平静:“功高震主,古来皆然。皇室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却又怕刀锋伤及自身。这丹书铁券,既是殊荣,亦是枷锁。” 陆铮抬眼看向沈继荣,“川陕近日可有消息?”
沈继荣:“正要禀报督师。林汝元大人从江南发来密信,新政在苏松等地推行受阻,漕运改革更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命脉。
以沈万金为首的几家大海商,联合了不少致仕官员和士绅,暗中抵制,谣诼不断。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却在运输、仓储、市易各个环节使绊子。
而且……朝中弹劾林大人‘与民争利、酷烈扰民’的奏章,近日也突然多了起来。”
陆铮冷哼一声:“果然来了。北疆烽火稍息,江南魑魅便迫不及待了。”
陆铮沉吟片刻,“给汝元回信,让他稳住阵脚,抓大放小。对那些背景深厚、盘根错节的大户,暂缓动手。
集中力量先整顿好漕运枢纽和几个关键盐场。只要钱粮命脉握在我们手中,他们翻不起大浪。至于朝中弹劾……” 他眼中寒光一闪,“让北镇抚司(锦衣卫)动起来,查一查这些上奏之官。
与江南那些豪商,有无银钱往来!找到证据,不必禀我,直接呈送司礼监王公公处!”
沈继荣心领神会:“是!借王公公和内廷之手,敲山震虎!”
陆铮深知,政治斗争无处不在,他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包括内廷,来对抗文官集团和江南利益共同体。
……
南京,魏国公别院(虽魏国公被抄,但余威及关系网犹在)
一场隐秘的宴会正在举行。沈万金、钱谦益,以及几位身着便服、气度不凡的官员和勋贵后代在座。气氛压抑。
一位王姓勋贵愤愤说道:“陆铮此獠,如今更是气焰嚣张!太子太傅,丹书铁券!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封王了?!”
钱谦益慢条斯理地品茶,不急不慢道:“王公稍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如今站得越高,摔下来才会越惨。周太后那番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沈万金则阴恻恻地说道:“钱公所言极是。他在北边打生打死,我们奈何不了他。但在江南,是我们的地盘!
漕运、盐引、丝帛、茶马……哪一样离得开我们?他断我们的财路,我们就让他的新政推行不下去!
我已经吩咐下去,各家的船队、商铺,都给林汝元那厮添点堵,让他知道,这江南的钱,不是那么好收的!”
一位李姓官员压低声音:“光这样还不够。要给他找点更大的麻烦。
听说……湖广那边的‘八大王’(张献忠),最近又闹腾起来了?若是他能率部入川,或者威胁汉中……”
此言一出,席间几人眼中都闪过异样的光芒。
钱谦益放下茶杯,幽幽道:“流寇乃国家心腹之患,若其坐大,生灵涂炭啊……不过,若是能‘恰好’让陆总督分心他顾。
无法在江南肆意妄为,或许……对朝廷大局,也未必是坏事?” 话语间的暗示,不言而喻。
一场针对陆铮及其新政的更阴险的围剿,在暗处悄然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