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华的暖春漫过药圃的青瓦时,云渊正蹲在老槐树下,指尖拂过灵根树的新枝。那枝桠嫩得能掐出绿水,像刚学步的孩童,歪歪扭扭地从土壤里钻出来,缠着老槐树的根系生长——这是他苏醒后的第三个月,灵根不仅抽了新枝,还主动与药圃的草木缠在一起,像在汲取烟火气。
“云先生!归墟来的修士闹起来了!”小徒弟的呼喊划破晨雾,他手里的药篮晃得厉害,里面的甘草叶撒了一地,“他们说灵根新枝太弱,要用法术‘催长’,还说您守着药圃太耽误事,不如把灵根迁去琅琊山的法阵里养着!”
云渊的指尖猛地顿在新枝上,那嫩枝瞬间瑟缩了一下,像受了惊。他站起身,神农尺在腰间轻轻发烫——不是煞气,是灵根的不安。百年光阴里,青溟界的灵气盛了,可有些东西却淡了,比如对“共生”的理解。
刚走出药圃,就看到一群穿着青衫的年轻修士围在村口,为首的少年举着柄灵光闪烁的长剑,剑尖对着归墟的方向,语气傲慢:“灵根是青溟界的根本,岂能藏在这破药圃里?云前辈当年靠三圣器守护灵根,如今我们有更厉害的法阵,定能让灵根长得更快!”
“放屁!”石猛的怒吼从巷口传来,他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胡茬全白了,却依旧像头不服老的雄狮,“灵根要的是炊烟,是草药香,不是你们那冷冰冰的法阵!当年老子陪云渊守灵根的时候,你们还没生出来呢!”
苏暮雨扶着门框走来,鬓角染霜,手里还攥着块磨旧的琴拨——是当年云渊留下的伏羲琴配件,她的通天纹在眉心泛着淡光,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通天纹感应到灵根在发抖,你们的法阵是‘催逼’,不是‘滋养’,再闹下去,新枝会枯的。”
巫玥站在石猛身边,黑袍的料子换了新的,却依旧难掩苍老,她的魂火在掌心弱了些,银白的右眼盯着少年的长剑:“守墓人说‘灵根在野,不在坛’,你们这是在害它,不是帮它。”
少年修士却嗤笑一声,长剑灵光暴涨:“几位前辈老了,不懂新法。今天这灵根,我们迁定了!”他挥剑指向药圃,一道青色光刃直取灵根新枝——那光刃里的力量霸道凌厉,像没校准的斧头,要砍断灵根与药圃的联系。
“住手!”云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灵脉的共振。他踏出一步,神农尺的淡绿灵光化作屏障,挡住光刃。光刃撞在屏障上,碎成无数光点,落在药圃的土壤里,竟让几株甘草瞬间蔫了下去。
云渊的心脏像被那蔫掉的甘草叶刺了一下,疼得发紧。他看着少年修士眼里的狂热,想起百年前自己刚拿到三圣器时的急躁,那时若不是老药师按住他的手,说“药要慢慢熬,灵脉要慢慢养”,他恐怕也会犯同样的错。
“你觉得灵根要什么?”云渊走到少年面前,指尖指向灵根新枝,那枝桠正悄悄往药圃的方向偏,缠着一株刚冒芽的忘忧草,“是法阵里的浓灵气,还是药圃里的晨露、炊烟、孩子的笑声?”
少年愣住了,长剑垂了下去。他顺着云渊的指尖望去,看到灵根新枝上沾着片忘忧草花瓣,看到药圃里苏暮雨刚浇的井水顺着土沟流淌,看到石猛给老槐树系的红绳(那是雪狼部的祈福绳,百年换了十次),看到巫玥的魂火轻轻拂过蔫掉的甘草,让它慢慢舒展开来。
“灵根不是死物,是活的。”柳知意的声音从灵根新枝里传来,淡蓝色的魂息像缕轻烟,缠上少年的长剑,“它记得百年前云渊在药圃种的第一株甘草,记得苏暮雨弹的琴音,记得石猛劈柴的声响,记得巫玥守夜的魂火——这些烟火气,比法阵里的浓灵气金贵百倍。”
少年的脸瞬间红透,猛地收剑躬身:“晚辈知错了。是我们太急功近利,以为力量能解决一切,忘了前辈们说的‘共生’。”
云渊扶起他,指尖的神农尺灵光落在少年的长剑上,那霸道的灵气渐渐变得温和:“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没说清楚——守护灵根从来不是藏起来,也不是催逼它,是陪着它。像守药圃一样,浇水、施肥、晒太阳,不急不躁。”
这时,归墟的方向传来灵根的轻响,新枝突然抽出几片嫩叶,嫩叶上竟映出百年前的画面:云渊在药圃种药,苏暮雨弹琴,石猛劈柴,巫玥守夜,柳知意的魂息在灵根上跳舞。画面流转间,嫩叶渐渐泛绿,与药圃的草木灵气缠在一起,暖得像春阳。
“我们……能留下来学守药圃吗?”少年修士的声音带着愧疚与期盼,身后的年轻人们也纷纷点头,“想看看灵根是怎么在烟火气里长大的。”
石猛的白胡子抖了抖,突然笑了,拐杖往地上一拄:“学可以!先把蔫掉的甘草浇活,再把我劈坏的柴收拾了,老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苏暮雨笑着递过药篮:“我教你们认草药,哪种草喜阳,哪种草喜阴,就像灵根喜欢烟火,不喜欢法阵,都有规矩。”
巫玥从怀里摸出块小小的青铜令牌,递给少年:“守墓人的令牌,能听灵根的声音,它渴了、累了,都会告诉你。”
云渊回到老槐树下,抱起苏暮雨递来的伏羲琴。琴身还是百年前的模样,只是琴弦换了新的——是苏暮雨用灵根新枝的韧皮做的,弹起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他指尖轻拨,琴音温润得像山涧清泉,顺着灵根新枝流淌,与药圃的炊烟缠在一起,像灵脉在呼吸。
少年修士们跟着石猛劈柴、浇地,笨拙却认真;苏暮雨坐在田埂上,教他们分辨甘草和柴胡;巫玥站在灵根旁,指点他们倾听灵根的声音。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百年前的模样,又比那时多了些新生的热闹。
傍晚时,药圃的灯亮了起来。年轻人们围在灶房旁,看着石猛煮灵草茶,听苏暮雨讲当年守护灵脉的故事;巫玥坐在门槛上,给他们看守墓人的古籍;云渊抱着伏羲琴,坐在老槐树下,指尖偶尔拨响琴弦,琴音混着年轻人们的笑声,漫过整个药圃。
灵根新枝在灯光下轻轻摇晃,缠着忘忧草的藤蔓,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柳知意的魂息从枝桠间渗出,淡蓝色的光丝沾着晨露,落在云渊的琴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说“你看,这样很好”。
云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安宁。他想起老药师的旧卷,想起百年前的沉眠,想起伙伴们的坚守,忽然明白:灵根的新生,不是靠力量催逼,是靠传承;守护的初心,不是刻在石上,是落在日常的柴米油盐、草木烟火里。
夜深了,年轻人们睡在临时搭的草棚里,嘴角还带着笑;石猛靠在老槐树下打盹,手里还攥着拐杖;苏暮雨在整理药草,通天纹的微光映着她的鬓霜;巫玥坐在灵根旁,魂火像盏小灯,守着新枝。
云渊坐在老药师的躺椅上,摸着神农尺的纹路,尺身的灵光与灵根的新枝缠在一起,暖得像拥抱。他知道,这场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故事,还在继续——灵根会抽出更粗的枝桠,药圃会开遍更艳的花,年轻人们会接过守护的接力棒,把“共生”的初心,一代一代传下去。
就像老槐树下的忘忧草,一季落了,下一季又开;就像药圃里的炊烟,清晨升起,傍晚落下;就像青溟界的生机,在柴米油盐里,在草木烟火里,在代代相传的初心,生生不息,永远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