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黑风口的瘴气浓得像浸了墨的裹尸布,黏在皮肤上凉得刺骨。云渊从老鼠道的石缝里钻出来时,后背的斗篷被尖石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肉渗着血,和崖壁上的青苔混在一起,像块脏污的翡翠。他攥着怀里的透骨针,指尖的汗把针囊泡得发潮,脖子上的避瘴囊散着草药香,却压不住鼻腔里挥之不去的腐味——那是去年坠崖的散修尸体,在瘴气里烂成了泥。
老槐树就在不远处,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石”字,是石猛去年和他来黑风口采药时留的记号。云渊贴着树身蹲下来,透过枝桠的缝隙往前看——窄路上果然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腰间挂着青云阁的执法牌,正是墨长老的心腹瘦猴。他手里牵着根粗麻绳,绳头绑在石猛的手腕上,麻绳深深勒进肉里,渗着血珠,在瘴气里泛着暗红油光。
石猛被两个执法弟子架着走,胸口的青衫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上印着紫黑色的禁制印——那是天枢院的“锁灵禁”,能封死修士的灵气。他头歪着,嘴角挂着血,却没低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瘦猴的后背,像头被缚住的黑熊,随时要扑上去撕咬。
“走快点!耽误了玄玑长老的事,我扒了你的皮!”瘦猴回头踹了石猛一脚,鞋尖踢在他的膝盖上,石猛踉跄了一下,却没跪,反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溅在瘦猴的裤腿上。
“呸!你这叛徒!”石猛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墨长老让你卖同门换前程,你就真干?当初你被墟兽追得哭爹喊娘,是谁把你从兽嘴里拉出来的?是我石猛!你现在绑着我去邀功,晚上就不怕我爹的鬼魂找你索命?”
瘦猴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抬手就往石猛脸上扇:“你这夯货还敢嘴硬!等把你押到天枢院,玄玑长老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问不出云渊的下落,就把你炼成活傀儡,让你一辈子当条狗!”
“你敢!”石猛猛地挣了一下,手腕上的麻绳“咯吱”响,却没挣断,反而让禁制印亮了亮,疼得他额头冒冷汗,“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半个字!云渊是我兄弟,你们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躲在树后的云渊攥紧了透骨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着石猛膝盖上的泥印,看着他嘴角的血,心里像被滚烫的烙铁熨过——明明该被保护的人是石猛,现在却让他为自己受这种罪。他深吸一口气,摸出三枚透骨针,指尖微微发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要是没中,不仅救不了石猛,自己也得栽在这。
瘦猴正想再踹石猛,忽然听到路边的草丛里传来“哗啦”一声响——是柳知意按约定扔的石子。瘦猴警惕地回头:“谁在那?出来!”
两个执法弟子立刻举着剑围过去,刚迈出两步,就见不远处的瘴气里飘起几缕黄符纸的青烟,苏暮雨的声音从雾里传出来,又轻又飘:“青云阁的弟子,不在阁里待着,跑到黑风口来绑人,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哪来的野丫头!”瘦猴骂了一句,对剩下的三个弟子喊,“你们看着这夯货,我去看看!”说着就提着剑往青烟的方向走,脚步踩在碎石上“沙沙”响。
就是现在!云渊眼神一凛,手臂猛地一甩,三枚透骨针像三道黑闪电,直奔那三个看守石猛的弟子——最左边的弟子膝盖、中间的手腕、最右边的肩膀,都是合击阵的破绽位,是他以前和石猛练手时摸透的弱点。
“咻咻咻”三声轻响,透骨针精准扎进三人的穴位里。那三个弟子刚想喊,身子就软了下来,眼神发直,像被抽了筋的木偶——麻药起效了。石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就往老槐树的方向看:“云渊?是你吗?”
云渊从树后跳出来,快步跑到石猛身边,掏出腰间的短刀,用力割着他手腕上的麻绳:“是我,猛哥,我来救你了!”刀刃磨得锋利,却还是割了好几下才把浸了血的麻绳割断,石猛手腕上的勒痕深得能看见白骨,云渊看着心疼,手都抖了。
“你这傻子!”石猛眼眶瞬间红了,抬手就给了云渊后背一拳,却没用力,“天枢院到处通缉你,你还敢来救我?不要命了?”
“我不能让你被押去天枢院。”云渊把短刀塞给石猛,又摸出两枚透骨针递给他,“你先躲到树后面,我去解决瘦猴,苏姐姐和知意还在那边引开他。”
“不行!要去一起去!”石猛攥着短刀,虽然灵气被封,可常年练的肉身力气还在,“那瘦猴的剑法我熟,我帮你打辅助——你别想一个人逞能!”
话音刚落,就见瘴气里冲出来一道人影,瘦猴提着剑,脸上满是暴怒:“好啊!云渊你这叛徒,果然躲在这!我看你们今天往哪跑!”他刚才没找到苏暮雨和柳知意,察觉不对就往回赶,正好撞见云渊和石猛。
云渊立刻挡在石猛身前,手里捏着最后两枚透骨针:“瘦猴,你放我们走,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要是你非要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现在就是只没了爪子的猫!”瘦猴嗤笑一声,剑尖指向云渊的胸口,“隐气散的副作用还在吧?不能动用灵气,还敢跟我叫板?我今天就废了你,拿你的人头去玄玑长老那领赏!”
说着,瘦猴猛地冲上来,剑刃带着凌厉的风,直刺云渊的咽喉——他算准了云渊没灵气,只能躲。云渊确实躲不开,可他早有准备,侧身的同时,将手里的透骨针往瘦猴的眼睛扔去!
瘦猴吓了一跳,赶紧偏头,剑刺空了,透骨针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扎进了旁边的树里。“你敢阴我!”瘦猴怒喝一声,反手一剑劈向云渊的肩膀,这一剑又快又狠,云渊避无可避,只能抬手用胳膊硬挡——“当”的一声,剑刃砍在云渊的护腕上,虽然没砍破皮,却震得他整条胳膊发麻,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云渊!”石猛大喊一声,握着短刀就冲了上去,朝着瘦猴的后背捅去。瘦猴没想到石猛敢动手,被捅了个正着,短刀扎进他的腰里,疼得他惨叫一声,回头就给了石猛一脚,把石猛踹倒在地。
“夯货!我先杀了你!”瘦猴拔出短刀,就要往石猛的胸口刺。云渊眼疾手快,扑过去抱住瘦猴的腿,用力一拽,瘦猴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云渊趁机骑在他身上,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他的脑袋砸去——“砰”的一声,石头砸在瘦猴的额头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瘦猴挣扎着要起来,石猛爬过去,死死按住他的胳膊:“云渊,砸他的手!废了他的剑!”云渊听话地拿起石头,朝着瘦猴握剑的手腕砸去,“咔嚓”一声脆响,瘦猴的手腕断了,剑“哐当”掉在地上,他疼得嚎啕大哭:“别打了!我错了!我放你们走!”
云渊停下手,喘着粗气,看着瘦猴满脸的血,心里却没一点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累——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打人,会砸断别人的手,可现在为了活下去,为了救兄弟,他必须这么做。
“滚!”石猛踹了瘦猴一脚,“再让我看见你帮墨长老做事,我卸了你的胳膊!”瘦猴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捂着断手和流血的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大路跑,没跑两步就摔进了瘴气里,不见了踪影。
云渊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吐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被瘴气一熏,很快就变成了黑褐色。石猛走过来,蹲在他身边,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血:“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过几天就好。”云渊笑了笑,刚想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天枢院的执法骑!肯定是瘦猴跑了之后报信的。
“不好,快走!”云渊赶紧站起来,扶着石猛往老鼠道的方向走。刚走两步,就见瘴气里跑出来两个人影,是苏暮雨和柳知意,柳知意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买的伤药。
“师兄!石猛师兄!你们没事吧?”柳知意跑过来,看到石猛手腕上的伤,眼泪又掉了下来,“都怪我,刚才的符纸没放好,差点让瘦猴发现你们。”
“不怪你,知意做得很好。”石猛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和苏姑娘没事就好,我们赶紧走,执法骑快到了。”
苏暮雨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盒剩下的隐气散,撒在石猛身上:“这能遮住你的气息,我们往断云崖走,陈婆说那里有个山洞,能躲几天。”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钻进了老鼠道的石缝里。马蹄声越来越近,执法骑的吆喝声在黑风口回荡,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石缝里又黑又窄,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走,云渊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根点燃的火折子,火光映着四个人的脸,虽然都带着伤,却都笑着——他们又在一起了,就像在青云阁的时候一样。
“云渊,”石猛在后面小声说,“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天枢院不待见我们,我们就自己闯,归墟海眼也好,什么凶地也好,有兄弟在,怕什么?”
云渊回头看了看石猛,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暮雨和柳知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烫。火折子的光在石缝里晃着,照亮了前面的路,虽然还很长,还很暗,可他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好,”云渊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很坚定,“我们一起去归墟海眼,一起找圣器,一起让这世界活过来。”
火折子的光越来越亮,四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潮湿的石壁上,像一幅小小的、却充满希望的画。黑风口的瘴气还在外面弥漫,执法骑的马蹄声还在回荡,可石缝里的他们,却已经朝着新的方向,坚定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