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灯光仍在亮着。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焦的酸味与微量冷却液泄漏的刺鼻气息,每一声仪器的蜂鸣都像在倒数生命的终点。
陆昭的手掌仍贴在“零号”的太阳穴上,皮肤冰冷如停尸间的大理石。
他能感受到那颅骨下剧烈震荡的脑波,如同风暴中心的海面——混乱、高频、却隐隐有序。
小林的终端屏幕突然跳出一串红色警告:
【声纹锚定协议激活:L7a-Ω级响应链建立】
【目标对象:陆昭|匹配度:97.6%(基于情绪波动模型)】
“他们用你父亲的声音做密钥。”小林声音发紧,手指颤抖地放大音频频谱图,“这段背景杂音……是你爸最后一次审讯韩明远时,录音笔底噪里的空调嗡鸣。频率是183.7赫兹,持续了整整十四秒。”
陆昭瞳孔骤缩。
那段录音他听过不下百遍。
父亲低沉而坚定的质问,嫌疑人沉默的对抗,还有那几乎被忽略的、贯穿始终的微弱电流声。
他曾以为那只是一段无意义的环境噪音。
可现在,它成了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整个系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心理陷阱。”小林抬起头,脸色惨白,“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让你‘回归’——回到他们设计好的角色里。继承者计划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陆昭缓缓闭眼。
他终于明白了“影首”真正的目的。
这不是一场复仇,也不是简单的权力更迭。
而是一场精密到令人发指的精神重塑工程。
调出“L7a回溯协议”的完整流程图时,他的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屏幕上清晰标注着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记忆污染——通过剪辑、重构父亲生前影像与证词,植入“陆振华曾妥协、背叛职责”的虚假记忆,动摇主角信念根基;
第二阶段:情感诱导——利用沈清、老赵等人的安危制造高压情境,迫使主角在极端情绪下主动接入“记忆回廊”,完成神经同步;
第三阶段:意识上传——一旦主体意识进入系统核心,便会自动触发人格覆盖程序,将原有认知剥离,植入“白塔指挥官”的行为逻辑与忠诚代码。
而“零号”,正是这个流程中唯一成功走到第三阶段的实验体——也是唯一的失败品。
“情感剥离过度……丧失自主意志。”陆昭盯着病床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所以你们要的不是替身,是一个能理解正义、又能否定正义的人。一个既会为受害者落泪,也能亲手把活人送进焚化炉的矛盾体。”
这才是“白塔”的终极理想人格:理性至极,却又冷酷无情;拥有共情能力,只为更好地操控人心。
他忽然笑了,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悲凉的弧度。
他们选错了人。
我不是父亲的复制品,也不是你们剧本里的提线木偶。
我是陆昭——一个靠逻辑活着,也靠怀疑生存的人。
就在这时,老赵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第三根支柱发现二级引爆装置!双线路耦合,必须同时切断才能解除!还有六分钟!”
“明白。”小林立刻切换建筑结构图,标记出三条逃生路径,“但主通道已经被纳米抑制剂污染,副道又被塌方封锁……我们只剩通风井一条路。”
沈清守在控制室门口,手中紧握一根从设备架拆下的金属棍,目光死死盯着幽深走廊尽头的阴影。
她知道,真正的威胁还没出现。
那些保镖只是傀儡,而操纵傀儡的手,还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陆昭却没有动。
他转身走向“零号”,蹲下身,与那双无神的眼睛平视。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他问,声音很轻,却穿透了仪器的嘈杂。
病床上的男人没有回应,只有胸腔微微起伏,呼吸依旧与两名跪地保镖完全同步。
陆昭不急。他再次开口:“如果你还记得痛苦,就眨一次眼。”
三秒。
五秒。
空气凝滞如铅。
然后——
“零号”眨了一下眼。
那一瞬,仿佛有电流窜过整个空间。
监护仪上的数值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稳。
两名保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半寸,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地面。
陆昭深吸一口气,掌心再次覆上“零号”的太阳穴,这一次,带着决意。
“我不需要你服从我。”他说,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要你想起自己是谁。”
刹那间,“零号”全身抽搐,监护仪数值狂跳。
与此同时,两名保镖同时抱头惨叫,似乎受到强烈神经冲击。
小林惊呼:刹那间,“零号”全身抽搐,监护仪数值狂跳。
与此同时,两名保镖同时抱头惨叫,似乎受到强烈神经冲击。
小林惊呼:“他在反向传输记忆碎片!系统正在崩溃!”
投影屏上画面剧烈抖动,像是被某种来自意识深处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裂缝。
断续影像接连闪现:一名年轻护士偷偷塞给陆振华一份名单,纸页边缘泛黄,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实验体编号07-13”,而最下方赫然写着“终止建议——伦理委员会否决”。
镜头一转,是深夜的警局办公室,父亲独自坐在桌前,火光映在他疲惫的脸庞上——他正将一叠文件投入铁桶焚烧,却在最后一刻停顿,举起相机拍下了整份文档的残影。
画面晃动、模糊,但陆昭认得那支老式尼康,是他十岁生日时父亲送自己的礼物。
最后一幕出现时,空气仿佛凝固。
1998年11月23日凌晨,窗外暴雨倾盆。
父亲站在电话旁,声音低沉却坚定:“孩子他妈,如果我出事,记住——别让他们定义什么是正常。”
电话挂断,他转身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陆昭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伪造的记忆。
这是被掩埋的真相,是父亲未曾说出口的遗言,是以血与沉默封存的警告。
可就在这时,控制室侧面一道金属暗门猛然弹开,伴随着电流嘶鸣,“白塔指挥官”冲了出来,手中握着高频电击器,直扑病床上的“零号”。
他的面容依旧冷静,可瞳孔已收缩至针尖大小,额角暴起青筋——那是系统失控前兆引发的生理应激反应。
“你毁不了秩序!”他嘶吼,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机械般的平稳,“他是容器!不是人!”
陆昭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在电击器落下的瞬间横身阻挡。
刺目的蓝光击中肩胛,剧痛如钢钉贯穿脊椎,肌肉瞬间麻痹,他半跪在地,牙齿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可他的眼睛始终没闭。
他死死盯着“零号”。
而就在那一瞬——
“零号”猛然抬手,动作迅捷得不像一个长期卧床的实验体。
他的五指如铁钳般扣住“白塔指挥官”的手腕,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那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本该完全服从指令的“完美产物”,竟主动违抗了最高权限。
“你……骗我……”
“零号”开口了。
声音干涩如锈铁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多年沉默的深渊中艰难爬出,“你说……清除痛苦就是救赎。”
整个空间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警报声如同丧钟般齐鸣。
天花板洒下红色应急光,主电源开始自动重启倒计时:【核心系统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4分17秒】。
服务器阵列冒出火花,冷却管道爆裂,蒸汽喷涌而出。
“再不切断,所有备份都会被格式化!”小林对着通讯器咆哮,手指飞快敲击终端,试图锁定主控协议入口,却发现权限链已被多重加密封锁。
老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引爆装置还剩五分钟!我没时间拆第二组线路了!”
沈清冲到陆昭身边,扶起他颤抖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我们得走!现在!”
陆昭却摇头。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右臂仍因电击微微抽搐,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他一步步走向“零号”,目光穿透那双空洞却不再麻木的眼睛。
“你还记得痛,就说明你还活着。”他说,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警报,“他们可以篡改记忆、切断情感、重塑逻辑……但他们忘了,真正的意识,从来不是由规则生成的。”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按在“零号”的额头上。
“现在,轮到我们来定义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