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了整栋大楼。
服务器机房内,风扇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小林敲击键盘的清脆回响,他正努力将系统切换至备用电源。
陆昭站在巨大的服务器矩阵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倒映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极具耐心的猎人。
他知道,沈墨一定在等这个机会。
一个完美的、系统重启的瞬间,足以让他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进入后台,不留痕迹。
与此同时,大楼的地下深处,沈清和老赵的身影在手电筒的光柱中晃动。
配电室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老赵熟练地找到主线路的闸刀,回头用眼神请示。
沈清点了点头,她明白陆昭的计划——这并非一次真正的事故,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钓鱼。
在老赵拉下闸刀,彻底切断主线路的那一刻,她手电的光无意中扫过墙角一个满是蛛网的铁皮柜。
柜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发黄卷边的旧图纸和册子。
出于警察的本能,沈清拉开了柜门。
一本深蓝色的硬壳值班日志滑落下来,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她俯身拾起,吹开封面的积灰,翻开了早已变得脆弱不堪的书页。
日志的记录中断在十年前。
最后一页的字迹依然清晰。
“夜,十一点四十分。沈顾问带人前来,提取b区档案库三箱卷宗。事由:内部审查。签字:沈墨。”
沈墨!
沈清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立刻用手机拍下这一页,给陆昭发了过去。
信息是:“陆昭!十年前的‘11·23案’发生后,沈墨亲自来取走了关键档案!他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他在系统性地销毁证据!”
几乎在沈清信息发出的同一秒,机房内,小林低喝一声:“恢复了!”
备用电源成功接入,服务器矩阵重新发出低沉的轰鸣。
就在系统重启的万分之一秒内,一个幽灵般的Ip地址在后台日志中一闪而过。
“抓到了!”陆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抓包,锁定它!”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一个清晰的地理坐标。
“西郊,废弃的第三疗养院。”
陆昭的手机屏幕亮起,正是沈清发来的照片。
那潦草却有力的“沈墨”二字,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
他脑中无数个碎片瞬间拼接完整。
为什么沈墨对“11·23案”的细节了如指掌,为什么他总能预判警方的行动,为什么韩明远一个看似普通的工程师会犯下如此缜密的罪行。
原来,韩明远只是提线木偶,而沈墨,就是那个躲在幕后,用心理学知识和对人性的精准洞察,一根根牵动丝线的操纵者。
他不是案件的旁观者,甚至不是简单的参与者。
他是这场悲剧的设计师之一。
陆昭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背叛、愤怒与决绝的冰寒。
他没有立刻冲向西郊,而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平静地整理着桌面,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某个看不见的听众,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任何窃听设备清晰捕捉:“父亲留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被人撕走了,真是可惜,最重要的线索可能就在上面。”
说完,他关上办公室的灯,退到走廊的阴影里,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约半小时后,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办公室。
那人动作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陆昭的书桌,摸索着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夹层底部取出一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微型胶卷。
就在黑影转身欲退的刹那,办公室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他睁不开眼。
陆昭就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我父亲教过我——真正的证据,从来不会只留一份。”
胶卷在暗房的红色灯光下,缓缓显露出它的秘密。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串手写的代号,用特殊的密码格式排列着:“灰鸦”、“影蛇”、“启明”、“墨”。
陆昭拿出父亲那本真正的、完好无损的笔记本,翻到加密索引页,迅速进行对照。
“启明,是韩启明,韩明远的哥哥。”他低声说,目光最终落在了名单的末尾。
“墨,就是沈墨。”
“灰鸦……”沈清指着名单的第一个代号,它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标注,是一个海外银行的缩写和一串数字。
“这和我们之前查到的明远基金会的洗钱路径,源头指向的是同一个海外账户!他们不是孤立的,这是一个组织,一张巨大的网络!”
与此同时,在西郊那座被藤蔓和岁月包裹的废弃疗养院里,沈墨正坐在屏幕前,平静地看着陆昭在办公室里夺走胶卷的全过程。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你拿到了碎片,陆昭,”他轻声自语,仿佛陆昭就在眼前,“但你永远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按下了另一个红色的按钮。
“滋——”
陆昭办公室里,老旧的内部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一阵电流噪音,随后,一个虚弱而急促的声音响彻整层楼。
那是陆振华的声音,是他临终前在救护车上的录音。
“……沈墨……别……别让昭儿……走上这条路……”
声音破碎,断断续续,却像一把刀,狠狠刺进陆昭的心脏。
他浑身剧烈一震,拳头瞬间握紧。
父亲的遗言?
父亲竟然在最后时刻拜托沈墨,不要让他走上复仇之路?
耳机里传来沈清急切的呼喊:“昭!别信!听这段录音的语调和呼吸节奏!‘沈墨’和后面的话之间有微秒级的停顿,背景的救护车鸣笛声也有不连贯的跳接!这是剪辑过的!”
沈清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昭脑中的混乱。
他猛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刀锋般的锐利和坚定。
“沈墨,你想用我父亲的遗志来动摇我?”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也是对着隐藏在某处的监控探头,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错了。这场游戏,从现在开始,由我来主导。”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那张写着四个代号的名单。
沈墨以为用他父亲的录音可以扰乱他的心神,让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潭。
但这恰恰提醒了陆昭,真正的战场不在于情绪的对抗,而在于力量的瓦解。
沈墨的整个网络,就像一个精密的机器,而“启明”和“墨”这样的人,是其中的齿轮与轴承。
但再精密的机器,也需要能源来驱动。
陆昭的视线,死死锁在了名单的第一个代号上。
那个标注着“资金通道,海外”的名字。
他仿佛能看到无数金钱如血液般,从这个源头涌出,滋养着整张罪恶的网络,让它得以运转,得以扩张。
要摧毁这一切,就不能只盯着某个具体的凶手,而是要找到它的命脉,它的心脏。
那张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是用金钱和罪恶编织而成。
而编织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那个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名字。
灰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