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还亮着,老吴的橡胶手套擦过解剖台边缘。
他盯着尸检报告上的年龄栏——35岁,和三天前海边发现的浮尸体貌特征完全吻合。
死者指甲缝里的贝壳碎片还沾着海水盐分,在无影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冷藏柜的抽屉突然地弹开那刻,老吴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退后半步,撞到了解剖台边缘的镊子,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垂落的那只手手腕上,实验体37号的标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红色印记——像是某种注射针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老吴的手在半空悬了两秒才摸出来。
屏幕上两个字刺得他眼睛发酸,十年前沈秀兰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也是这个时间,说老吴,我好像找到那个切口的规律了。
老吴?沈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压抑的急促,尸检报告有新发现吗?
老吴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解剖台上死者微张的嘴——那里卡着半张被唾液浸透的纸条,墨迹晕开成模糊的二字。
他戴上放大镜凑近,纸条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是死者临死前拼命咬住不肯松口:死者指甲有贝壳碎片,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嘴里含着张纸条,写着。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应该是沈清在翻陆昭刚拍的实验室照片。
老吴听见陆昭压低的声音:沈清,开免提。
海潮?陆昭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但尾音有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挑衅还是线索?
老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解剖台边缘的凹槽——那是沈秀兰当年解剖时用镊子敲出来的,说方便记数据。
他盯着死者青灰色的皮肤,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陆振华在局里说过的话:有些凶手会在尸体上留密码,不是给警察看的,是给同类。
如果这是红眼计划的回应,陆昭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说明我们已经威胁到他们了。
沈清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加重:老吴,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正在比对指纹。老吴转身去拉指纹采集仪的抽屉,余光瞥见冷藏柜里的实验体37号手腕,标签背面的红色针孔在冷光下泛着暗紫,不过...他顿了顿,死者耳后有个微小的注射痕迹,不是暴力致死,像是神经毒素。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老吴听见沈清急促的吸气声,接着是陆昭低哑的和沈阿姨的死法一样。
十年前沈秀兰的尸检报告在老吴脑海里翻涌——法医记录上明明白白写着耳后注射点,神经毒素致呼吸衰竭。
他望着解剖台上的死者,突然觉得这张陌生的脸和记忆里那个总穿白大褂的女人重叠了一瞬。
小林那边有进展吗?陆昭的声音打断了老吴的恍惚。
同一时间,警局技术科的空调发出的一声。
小林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他面前的三台电脑屏幕都亮着,中间那台正在解码死者手机的加密数据,进度条跳到98%时突然卡顿,屏幕闪过一串乱码。
小林骂了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
他知道这是防数据恢复的病毒,和三个月前碎尸案死者手机里的一模一样——当时他熬了三个通宵才破解,结果只找到半段被格式化的通话记录。
进度条终于跳到100%的瞬间,一封未发送的邮件弹了出来。
发件人备注是,收件人显示,正文只有一行:我拿到了红眼计划的部分资料,但已经察觉......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他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便签纸上重重写下两个字。
当他滚动鼠标查看邮件草稿时,一行被隐藏的文字突然显现——韩秘书知道当年的事。
陆昭!小林对着对讲机喊,声音里带着点破音,死者手机里有封未发送的邮件,提到了韩秘书!
警局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低,沈清抱着手臂站在窗边。
她刚挂断老吴的电话,手机屏保还是陆昭拍的实验室照片——男尸的红瞳在屏幕上格外刺眼。
听见小林的声音,她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韩秘书?陆昭的指尖抵在太阳穴上,韩明远的秘书?
沈清已经拨通了电话。
听筒里的忙音响了三声,那边才接起,韩秘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沈律师?
我们需要谈谈。沈清的声音冷静得像把刀,海潮
二十分钟后,韩秘书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她穿了件米色针织衫,袖口却挽到了手肘,露出腕上淡青色的勒痕。
陆昭注意到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像是被人用力攥过。
我......我确实认识。韩秘书的手指绞着衣角,十年前他是刑侦局副局长。她突然抬头,目光扫过陆昭,陆警官当年查案,就是他负责协调的。
陆昭的太阳穴跳了两下。
父亲陆振华的遗物里有本旧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11·23案协调人:陈,后面的姓氏被墨水晕开了。
他盯着韩秘书发抖的嘴唇,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父亲和他有交集?
不止交集。韩秘书的喉结动了动,当年沈法医......沈秀兰女士的尸检报告,是亲自拿走的。
沈清的手指掐进掌心。
她想起母亲书房里那个上了锁的铁皮箱,最后一次打开时,箱底只有半张被撕毁的尸检报告,边缘还留着焦痕。
叮——小林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陆昭,死者最后访问的网页找到了!
投影屏亮起的瞬间,会议室的灯光自动熄灭。
画面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照片,只能勉强分辨出死者站在某个走廊里,对面是个穿警服的男人。
男人的脸被阴影遮住,但声音很清晰:陆振华......是个好人。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有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最后排,帽子压得很低。
当时他追出去想问些什么,男人却上了辆黑色轿车,车牌用泥糊得严严实实。
放大脸部。陆昭的声音发紧。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画面经过十几次锐化后,男人的眉眼终于清晰起来——是十年前突然被调离的刑侦局副局长,档案里只写着陈永年,调离原因是工作需要。
这是......?沈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昭没说话。
他盯着屏幕里陈永年的眼睛,那双眼和实验室照片里男尸的红瞳重叠在一起,像两团烧了十年的火,终于要烧到明面上来了。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唐警官的身影在逆光里成了道黑影,他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声音带着点沙哑:市局刚接到匿名举报,说......
陆昭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
他望着唐警官手里的纸条,突然想起老吴说的死者嘴里的字条——十年前的火,终究还是烧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