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沿着老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快走。
他特意绕了三条街,确认没有尾车跟随,才拐进巷尾那间挂着旧书修复木牌的铺子。
门环刚扣下第二声,门缝里就透出一道昏黄的光——审判者站在门后,快速扫过陆昭的肩背、鞋,最后落在他紧攥的公文包上。
进来。审判者退后半步,门轴发出一声闷响。
铺子后半截被改造成简易工作室,两张折叠桌拼在一起,上面铺满A4纸打印的银行流水、通话记录截图,最中间摆着个黑色硬盘。
陆昭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的瞬间,审判者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那是十年前11·23案的原始卷宗,封皮上陆振华三个字的墨迹已经泛了黄。
先对通话录音。陆昭抽出一沓刻录的cd,敲了敲最上面那张,韩明远上个月十八号凌晨两点十七分,在明远集团顶楼办公室打给陈国栋的那通。
审判者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取出老式录音机。
磁带转动的声里,陆昭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而急的节奏。
当录音里传来韩明远低沉的陈主任,该清一清尾巴了时,他突然按住暂停键:这里,背景音有空调运行声。
审判者凑近录音机,耳朵几乎贴在喇叭上:顶楼办公室的中央空调是德国进口的,运行时会有频率20赫兹的嗡鸣。他翻开手边的笔记本,快速划拉两行数字,我比对过明远集团设备档案,确实吻合。
陆昭松了松领带,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他又抽出一张银行流水,手指停在明远慈善基金会宏发建材的三千万转账记录上:宏发建材的法人是陈国栋的侄子陈立,注册地址是间废品回收站。
我查过废品站的监控。审判者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辆黑色商务车,后厢堆着成捆的现金,上个月五号凌晨三点十七分,陈立亲自搬了十八箱现金上车——每箱一百万,正好三千万。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摸出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跳了出来:画面里是十年前的深夜,穿白大褂的男人蹲在巷口,手里拿着手术刀。
面具人提供的原始视频。
陆昭记得三天前在地下车库,那个戴银色面具的人把U盘塞进他手心时说:韩明远当年是市三院的实习医生,值夜班时总爱溜出去。
放大面部。他对审判者说。
像素点在放大后变得模糊,但能勉强看清男人耳后有颗朱砂痣——和韩明远出席慈善晚会时被记者拍到的特写照片里,那颗藏在鬓角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够了。陆昭突然合上电脑,手指抵着太阳穴闭了闭眼,这些证据能钉死他两条线:十年前的杀人案,和近期的洗钱。
审判者把所有材料重新归类,用封条逐一封好:明天听证会,我会以证人身份出庭。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两度,但陈国栋今天下午派了三组便衣守在我家楼下。
陆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沈清发来的消息:来我办公室,有新情况。
他抓起公文包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今晚别回家。
审判者扯了扯褪色的衬衫领口,笑了笑:我在阁楼藏了张行军床,够睡。
夜风吹着梧桐叶掠过律师事务所的玻璃,沈清正把最后一页陈述稿放在桌上。
唐婉抱着一摞法律条文从打印机旁过来:检方那边说,特别证人保护申请要走加急流程,但...她欲言又止。
但陈国栋的人已经打过招呼了。沈清抽出钢笔,在司法公正四个字上重重画了道线,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没得选。
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起,沈清接起时,话筒里传来王强刻意压低的声音:他们想在听证会前动手。
唐婉的手一抖,刚泡的咖啡溅在陈述稿上。
具体时间?沈清的指甲掐进掌心。
不确定。王强的背景音里有警笛声呼啸而过,但陈国栋今天下午调了五组便衣,目标应该是审判者和你们手里的证据。
沈清的目光扫过桌上封好的档案袋,突然想起陆昭今早说的证据链必须无懈可击。
她对着话筒沉声道:谢谢。
挂电话时,唐婉正举着手机给她看新闻:所有本地媒体的官微都删了听证会预告,连张薇的个人账号都被限流了。
沈清点开张薇发来的私信,只有三个点:...她知道这个独立记者的习惯——三个点代表危险临近。
去查瑞士账户。沈清突然说。
唐婉愣住:什么?
刚才在秘密保护中心,影子说韩明远有个瑞士账户。沈清抓起车钥匙,现在就去。
唐婉跟着她往电梯跑:可我们连账户名都没有!
影子说比现在这些更致命沈清按亮电梯按钮,韩明远能藏十年,那个账户里肯定有他杀人的直接证据——转账给当年的帮凶,或者买凶杀害陆叔和沈姨的记录。
电梯门开的瞬间,她的手机弹出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老巷旧书铺有监控。
沈清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突然转身往消防楼梯冲去:通知陆昭,别回旧书铺!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的市委大院里,陈国栋把青瓷茶杯重重磕在红木桌上。的审讯记录被他捏出褶皱,那个蠢货怎么会突然松口?
是他安在韩明远身边的棋子,本想关键时刻反咬一口,没想到这颗棋子现在要自爆。
主任,已经安排人盯着审判者的住处。影子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另外,陆昭的小区监控今天下午换了新系统。
陈国栋的手指摩挲着胸前的平安扣,那是块染了血的和田玉——十年前韩明远送的,说是保平安。
他突然想起陆昭今天在砖窑外说的话:陈主任的平安扣,该换了。
去查查陆昭的住处。他扯松领带,我要知道他每天几点回家,和谁见面,连他扔的垃圾都要翻。
影子退出去时,办公室的落地钟敲响了十一下。
陈国栋望着窗外明远集团大楼的霓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陆振华的警车冲下悬崖时,火光里他手里还攥着半本病例,封皮上写着韩明远。
此刻,陆昭正站在沈清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他刚收到审判者的消息:旧书铺外有可疑车辆,我已转移。。
口袋里的U盘又撞了下钥匙,发出清脆的响。
他摸出烟盒,点燃的瞬间,火星照亮了内侧父亲的字迹:真相永远在光里。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陈述稿哗哗的响。
最后一页的标题在风里忽隐忽现:11·23连环杀人案与近期碎尸案关联性的司法听证申请书。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条匿名短信:你的住处已被监控,请尽快转移。
陆昭望着短信内容,缓缓划过屏幕。
楼下的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过,车窗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把出鞘的刀,正刺向更深的黑暗。